可是這些青昭卻聽不懂，但還是如實回答了：“我不諳佛法，難以究其話中本質，但隻這字麵意思還可回答。”青昭沉思片刻回到：“舍身可以，屈節不可。節，既有所不為的操守。曾聽人說，佛祖為救性命割肉喂鷹，這是智慧也是無畏，但從未聽說佛祖為救諸人，沉淪凡俗貪欲。與劫難之中，我們或許眼不見佛，但一定要心中有佛，這不就是佛門之人的節操嗎？”

  ??在場所有人驚詫的看著青昭，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們爭論了半天就是討論修行是為人還是為己，青昭一句話就給解釋了。攜無私之心為人，既要遵從本心，又有舍生大義，這就是最好的修行。

  ??又討論了一陣，太陽便已中天，眾人這才散去。

  ??馬彰和卜天與幾人陪著文帝回房間了，其餘幾人緩緩的隨後走出。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這裏也能遇到殿下。”何偃出門才正式打了個招呼，袁粲和戴法興也都急忙作禮。而讓人意料不到的是，同來的還有劉元和霍茂，最後是一個女扮男裝的姑娘。

  ??青昭看到那姑娘，氣的直瞪眼：“你怎麽出來了？”

  ??臨陽公主嬉笑道：“宮中憋悶，求了母後和皇兄讓我出宮的，不過真沒想到，和尚吵架這麽不好玩，早知道不來了。”她說話時，那霍茂便湊了上來，青昭這才明白，原來這霍茂是看中了臨陽公主得寵，有意再爭駙馬之位。

  ??“還不快去請安，讓陛下先認出你，你就麻煩了。”

  ??“恩，我這就去。”說完她側身瞥了一眼戴法興，高聲說道：“霍大人，你陪我一起去見父皇吧。”

  ??“好。”霍茂見公主相邀同去見皇帝，這樣好的機會怎能錯過，急忙追了上去，若是皇帝看明白了，或許當場就賜婚了。

  ??劉駿笑著問何偃：“你們膽子夠大的，竟把公主拐出京了。”

  ??“這可不幹我的事，是惠行禪師邀請我們來的，公主自己硬要跟來。”何偃急忙擺手否認：“這拐公主可是大罪，你別害我。”

  ??國子學與雞鳴寺本就在一座山上，兩方熟悉也很平常。且惠行禪師精通佛法，國子學的人常有去請教的，一道而來也不意外。

  ??“公主還沒定駙馬呢，你要小心了。”劉駿繼續調侃他，然而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一邊的戴法興聞聽此話，憂愁的望向臨陽公主離開的方向。

  ??他剛入京城就遇到了唐初荷，這就是緣分的開始。後來二人成為了好朋友，他欣賞這女子的率真爽朗，難免日久生情。瑤韻坊開張，她邀他去飲酒，他就帶著同窗去捧場；她求他查劉義康的文書，他就違例翻查舊檔案；她想要混進宮，他就幫忙求袁粲。為了她，他真的什麽都願意做。

  ??他本想著時日還長，他們可以慢慢的溫潤感情，可是自從她被封了公主，戴法興便知，自己與她無緣了。公主隻能配高門官宦子弟，他這樣的寒門小官，永遠也高攀不上。

  ??所以近來臨陽公主數次相邀見麵，他都以公事繁忙為由拒絕了。現在他能為她做的，就是不讓她煩心，不擾她清淨，僅此而已了。

  ??他聽著旁人的議論，心中生出無限悲涼，確實，隻有何偃這樣的人才家世，才配得上，她那樣的金枝玉葉。

  ??“我已有家室，這個你大可放心，而且，這個公主太厲害了，我可吃不消。行了，快去給陛下請安吧，晚了可要遭罪了。”何偃說著話，就要托劉駿離去。

  ??正在這時惠行禪師走了出來，身後還是之前那個小和尚，他上前合手施禮道：“劉施主，好久不見了。”

  ??劉駿看他似有話要說，便打發何偃他們先離開了，繼而回禮：“惠行方丈，今日再見已是緣分不淺了。”

  ??惠行側目打量了一眼青昭，淡淡的笑了：“老衲今日再見您，已經印證了心中所想。”

  ??“禪師這是何意？”劉駿被他說的有些糊塗了。

  ??“劉施主，你此刻已脫盤龍之態了。”惠行說著微微眯起了眼睛，神色更加專注了。

  ??劉駿心中一驚，趕忙接話：“禪師的話真是讓我諱莫如深了。”

  ??“隻是可惜啊，可惜，蛟若成龍必曆劫，然而龍騰之日再無心了。”

  ??劉駿此刻才聽明白，自然想到了那句讖語，看著四下無人，便追問道：“禪師，這話可否言明？”

  ??“殿下，你記住，待你無心之日，自有人守護在旁，切記不要錯落本性。”惠行幽幽的看向青昭。

  ??青昭隨即一愣，看著老和尚的眼神，心中莫名有些淒涼。

  ??“禪師，我還是沒明白你的意思。”劉駿剛說完也愣住了，他這才發現，惠行竟然看出了自己的身份。

  ??惠行沒有回話，緩緩的轉身離去：“九世涅槃方得正果，你們的路還長，務必守住本心。”他的聲音漸行漸遠，但卻久久縈繞在劉駿耳邊。

  ??“禪師……”

  ??二人發愣時，靜聰走來說道：“施主，齋菜已經備好了，你們是來齋堂用，還是送到房間？”

  ??“哦，靜聰師傅，這個不勞您再費心了，稍後我們去取。”

  ??“好，貧僧告退。”

  ??下午其他人又去了經堂，青昭和臨陽覺得和尚吵架確實無聊，便相約跑到天泉湖旁遊玩。

  ??“你怎麽總是心事忡忡的？”臨陽發現青昭又在發呆。

  ??“恩，沒什麽，這兩日累了吧。”其實她在想劉駿幾人身上的毒，這暗宿團用毒確實精妙，就是你明知道是什麽，卻無法可解，這次解毒的方子青昭已經擬好了，可卻需要幺蛾的幼蟲入藥，這東西在極南地區的秋末才會有，不知道京中會不會有成藥，如果買不到還真是有些麻煩了。

  ??這幾次跟暗宿團的接觸，讓青昭可以確定，他們就是襲擊百草穀的人。因為這幾種毒，都是《生死經》中的毒藥，這麽變態的東西，除了嵇鬼也沒人能研究出來了。當然更直接的證據，就是那鐵牌上的字，正對星宿的名稱。

  ??不過現在即使知道，當年那些殺手就是暗宿團也沒用，青昭必須知道他們的幕後主使是誰，那才是她真正的仇人。

  ??“你怎麽樣了？我們離開後，有沒有闖禍啊？”青昭調皮的用肩膀撞了撞臨陽公主。

  ??“沒你在旁護著，我事事謹小慎微。自你們走後，各宮對我的態度都奇怪了起來。巽陽公主還偶爾過來，不過說話更加拘謹了，而皇後和潘淑妃常常派人來詢問我的生活，還送些禮物，每次我去謝恩，他們也都會說些奇奇怪怪的話。”

  ??“哦？什麽樣的話？”

  ??“就是說我年歲大了，要考慮終身大事了。還問我喜歡文還是喜歡武，每次他們這樣問，我都很糾結。”臨陽公主不耐煩的撇撇嘴。

  ??“對啊，你是喜歡文采斐然的還是喜歡武藝高強的？”青昭也很想知道。公主訂婚都很早，她這歲數在公主之中可算是最遲的了。

  ??“文武雙全，才貌雙全，忠孝雙全，仁義雙全，你再想想，十全最好，讓他們去找吧。”臨陽公主賭氣的將腳邊的石頭踢入湖中，然後一手撩起裙子，毫無端莊可言的，仰坐在地。

  ??“謔，你這要求，怕是聖人都做不到，那你也這樣跟皇上說，絕了大家的念想吧。”青昭這話是打趣她，可是繼而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

  ??她這話明明就是不可能實現的，如此耍賴，說明在她心中已經有人了。然而看她的表情可不像女子懷春，更像是跟誰賭氣呢。她這得天獨厚的身份和運氣，誰能招惹她呢？

  ??“這也就是寺廟，要是庵子，不好說我真剃了頭發做尼姑了。”公主說著便叼起一顆草，一邊咬牙，一邊撕著。

  ??“你現在盛寵優渥，在後宮已然是炙手可熱的人了，他們這是緊著巴結你呢。你的駙馬，將來必得皇帝的看重，所以這人一定要出身高貴，才華卓越，你心中可是已有對象了？”青昭想起她之前說傾心何偃，難不成是真的？

  ??“王莽出身高貴，照樣謀朝篡位，齊襄公一方霸主，依然荒淫無度，這出身高低跟德行才學有什麽關係？”

  ??“額……你這話也算有禮。”青昭一下子就明白了，想到剛才戴法興的反應，看來這事準了：“出身低不要緊，有你幫扶，肯定前途無量。”

  ??“青昭，你知道嗎？想起父親和心玥姐，我就替他們惋惜，情意深重也難敵命運無常。若二人現在還在世，或也是神仙眷侶，卻不知在黃泉之畔，他們還有沒有見麵的機會。旦夕禍福皆是難測，既然活著就該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時光，不是嗎？”

  ??“都說奈何橋前要先飲孟婆湯，若真忘記了對方，那下一世……”青昭低聲呢喃。

  ??“算了不說這些了，煩著呢。呀，下雨了。”臨陽摸著臉上的水滴說道。

  ??果然天邊湧來黑雲，似乎大雨將至。

  ??“咱們回去吧。”

  ??“你拉我一把啊。”臨陽公主扯著青昭站起來，拍了拍衣袍，二人向回走去。

  ??然而疾風驟來，眼見雨勢越來越大，零星的雨滴變成了層層細絲，繼而落下了豆大的雨點。二人的腳步不得不快起來，可是還沒到山門，雨水夾雜著狂風，便肆虐了起來。

  ??“應該是驟雨，先躲一躲吧。”

  ??“那邊有棵大樹。”臨陽公主拉著青昭就衝了過去。

  ??二人衝到樹下，青昭立刻咳了起來。服藥的時間快到了，這該死的蠶毒又開始起勁了。

  ??“什麽味道，怪怪的。”臨陽公主迎著風，使勁的吸著鼻子。

  ??“真的，好像是藥味。”青昭轉頭看向密林深處，在極隱蔽的地方，隱約可見一個茅屋：“那邊好像有間茅舍。”

  ??“可能是鐵山禪寺的一間禪房，去看看吧，即使沒人，避下風雨也好。”二人說著，用手掩頭，向林中跑去。

  ??“有人嗎？”風雨太大，也來不及敲門，兩個人推門走了進去。

  ??“恩，好重的藥味。”臨陽公主不舒服的皺起眉頭：“這有個藥爐，裏麵好像還煉著藥呢。”

  ??青昭立在門邊，看著地麵愣住了，地上是一個破舊的撥浪鼓，這味道她也很熟，是紫金丹的味道。她快步上前摸了摸藥爐，看來還是晚了一步，藥爐已經冷了，說明人走了至少半個時辰了。

  ??不過，這已經是天賜的機緣了，青昭掏出爐內的幾顆煉到一半的紫金丹，輕輕吐出一口氣，有了這些，劉駿他們四人熬到秋末肯定沒問題了。不管暗宿團能不能給解藥，她都不在乎了。

  ??直到雨停，已是傍晚了，寺廟一側也冒出了炊煙。

  ??青昭和臨陽公主回去時，衣袍下都沾滿了淤泥，發髻也都淩亂了，如兩個落湯雞一般。

  ??“淋雨了吧，馬彰，快去弄些薑湯來。”文帝心疼的撫著臨陽的手。

  ??“父皇我沒事，倒是您，怎麽還沒用膳呢？”

  ??“等你們呢。”文帝說的你們，讓劉駿有些意外。這分明就是將青昭與臨陽相提並論了，可見他現在已經認同了青昭這個人，這是一個好苗頭。

  ??現在這個房間可熱鬧了，群房中的所有客人都聚在了門前，等著皇帝的旨意。跟皇帝同片廊下住著也是辛苦，吃飯都要等文帝的旨意。

  ??“父皇，臨陽第一次與您在宮外用膳，就不要用婢女服侍了，我伺候您用膳可好？”臨陽公主乖巧的斟上了茶。

  ??“你？會嗎？”文帝語氣帶著一絲懷疑。

  ??“以前我在瑤韻坊也就是個跑趟的，服侍人吃喝還是會的，不過可沒宮中規矩大。”

  ??文帝聽到這話微微皺眉，一擺手，示意眾人散去，這樣外麵的人才敢離開，相繼到齋堂用餐。

  ??可是霍茂還沒走，他上前接過臨陽手中的茶盞，緩緩添起了茶，輕聲說道：“公主入宮之前受了許多苦楚，現在天恩降臨，算是苦盡甘來了，以後這樣的活計我來做就好，再不必公主親自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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