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人帶到了。”

  ??“帶進來。”馬彰說道。

  ??青昭快趨進殿，微低著頭，迅速的掃過殿中環境，心中震動。這裏便是一國中心，權利之巔。這裏是滿載天下財富的天堂，這裏也是殺人不見血的地獄。

  ??“民女冷青昭，叩見陛下。”青昭看準時機，撲跪在地。

  ??隻見文帝正襟高冠，端坐大殿之上，皇後和潘淑妃則有主次的陪坐在側。

  ??那皇後雖年近五旬，卻氣度高貴，神色平靜，不過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了眉間愁色。潘淑妃則真是風姿綽約，榮儀萬千，此刻她微微頷首，含笑的窺視著當下的狀況。

  ??劉劭身著吉服，跪在在皇座之下，聽到聲音，略微轉身，擔心的看向青昭。

  ??劉睿和劉鑠則立於百官之前，一個洞察氣氛，一個漠不關心。再看群臣，那真是一番眾生相。

  ??讓她意外的是，下麵跪著的竟然是程薇，青昭心中大概有數了。

  ??“你可知罪？”青昭聞聲心中冰涼，這聲音從大殿之上傳來，威嚴而深沉，十分有震懾力。以致所過之處，人人都打了一個寒顫。

  ??她不敢抬頭查看，更不敢語出造次，隻能快速的在心中想著應對之詞：“回陛下，青昭不知所犯何罪。”

  ??文帝冷哼一聲，微微抬手，刑部尚書郎孔樑開口說道：“你用毒害命，毒殺程氏藥行二公子程審，證據確鑿，你還敢狡辯？”

  ??程審死了？青昭背心發涼，努力調節著心跳：“青昭實不知情，還請陛下明鑒。”

  ??“你不必嘴硬，我們核驗了屍體，發現程審死於一種特殊的毒藥，名叫碧毒，而有人指證，那毒隻有你會使用。我們也在你房中找到毒物了，現在人證物證俱全，你還敢狡辯。”孔樑厲聲斥責道。

  ??“不知是何人告知，這毒隻我會用？”青昭反問道。

  ??“你的師兄，鄭楚！他說這是你們師門特有的毒藥，配方隻有你會。”程薇厲聲喝道。

  ??青昭心中一驚，萬沒想到，這個鄭楚竟然卷入了此案。

  ??文帝再一抬手，鄭楚便被帶上殿來了，他冷冷的撇過青昭，下拜說道：“回陛下，此毒名碧毒，無色無味，服後兩個時辰斃命，且尋常之人查看屍體，沒有表征，會認為是突發疾病而死，但我知道，屍體上會有一處破綻，便是耳後淤青，程家二公子，正是死於此毒，後有太醫複驗，證明我所言不虛，而他死前兩個時辰，正在東宮。碧毒是我藥師門特有的毒藥，會配製此藥的，隻有東宮的冷青昭。”

  ??鄭楚心中發狠，當他看過程審偷去的書卷後才知道，徐思嵐真的藏私，竟將真傳都授給了青昭，以至於他屢次敗於青昭，顏麵盡失，最終還斷了腕脈，廢去了右手，這可是難得的報仇機會。

  ??孔樑在旁催問道：“冷青昭，你還有何話可說？還不快快招來，你為何毒殺程審？”

  ??鄭楚所言不虛，這毒原本隻有徐思嵐和自己會用，然而程審盜走的那本藥篇中也有記錄，現在看來是被人所用了。可是這時說出此事，已經無用了，他們都已經在房中搜到了，想來也是早有安排的。

  ??“我與他無冤無仇，為什麽要殺他。”青昭沒有回答碧毒一事，隻緩緩直起身體，反問回去，語氣不卑不亢。

  ??文帝製止了孔樑繼續逼問，陰沉著說道：“你受何人指使？”這話很明白是指向太子，文帝此時也不想遮掩了。

  ??“我沒殺人，又何來指使。”青昭抬頭直視文帝，他的眼神深邃而複雜，像極了深不見底的湖泊，表麵平靜無波，深處卻暗流湍急。

  ??文帝看這小姑娘麵不改色，毫無驚慌，心中有些奇異，眯起眼眸凝視半晌，這才用抬手示意孔樑繼續。

  ??“那這碧毒你怎麽解釋？”

  ??“這毒確實記錄在書卷之內，前些日子書卷遺失過，我在東宮也有尋找，這很多人可以證明，所以有沒有旁人看過配製方法，便不得而知了。”

  ??“你說這書丟過？”文帝狐疑的問道，劍一般的眉毛，微微立起。

  ??“不錯，半月之前。”

  ??“陛下，別聽她狡辯，那書已經在她居住的東宮素月居搜出來了，還找到了一瓶碧毒。”孔樑急忙回話。

  ??“我說是遺失過，已經找到了，至於這瓶碧毒，我卻不知為何出現在我房中。”其實那書並沒找回，但聽孔樑說已經搜到了，那不如承認下來，認了找回書，卻不認那瓶毒，這聽來更像嫁禍。

  ??“這隻是你一麵之詞！”

  ??“那你敢用你項上人頭，保證無他人看過？”青昭厲聲反問，她斷定，自己隻要留下疑點，文帝就不會輕易治罪，畢竟這事關係國儲。何偃說的疑罪惟輕，現在正適用。

  ??“這……這憑什麽要我保證？”孔樑一陣語塞。

  ??她突然的反擊，讓殿內瞬間安靜了下來，誰都沒想到這麽個小丫頭，敢在太極殿當眾頂撞刑部尚書。

  ??“是太子指使你毒害我兄長的。”程薇悲憤的說道。

  ??“太子坦蕩，從未有不端行徑，你這是汙蔑。”青昭立刻回擊，語氣鏗鏘有力。

  ??“家兄親筆書信指證太子，書信已經呈交陛下了。”

  ??“書信可以造假。”

  ??“親筆書信你說造假，你的毒藥也說嫁禍，憑你紅口白牙，便想推翻所有鐵證？”

  ??“有疑問的便不是鐵證！”

  ??“那我兄長死前兩個時辰就在東宮，足以證明他是在東宮被人下毒的，這你怎麽解釋？”程薇眼中滿布血絲，也是真急了，她當然知道自己是冒著什麽樣的風險行事，若不成事，便是萬劫不複，所以她也做好了孤注一擲破釜沉舟的準備。想來劉睿肯定承諾了很多。

  ??“東宮之人眾多，有宵小想栽贓太子和我也未可知。”青昭依然據理力爭。

  ??文帝被她們吵的心煩，急忙擺手。馬彰當即製止了二人：“都住口，當這太極殿是什麽地方，竟敢大呼小叫。”

  ??“陛下，這女子我也認識，他跟程審早有私仇。”禮部周秉突然冒了出來。

  ??“你說什麽？”文帝聽這話來了精神。

  ??“之前京中盛傳，程氏藥行的程審毒害親父，被人當眾揭穿，後聽說揭穿之人就是這個女子。”

  ??“對對，我也聽說過，她好像跟程家的孫女有仇，還當眾揭露程家叔嫂通奸的醜事，後來程家嫉恨她，還將她綁去了程府，就是武陵王給救出來的。”阮籍也在一旁幫腔。

  ??原本阮周二人還有仇，但後來證明阮成維並不是殺害周績文的凶手，太子從中勸解，二人的矛頭就都對準了劉睿身邊的杜正，這幹戈也算化開了。

  ??而他們都是太子的人，此時當然想著先把太子撇幹淨，那青昭便是最好的替罪羔羊了。

  ??這當然是文帝高興看到的結果，還沒等青昭辯解，文帝便定了案：“冷氏醫女，與程門舊有私仇，毒殺害命，拖下去，明日問斬。”文帝特意加重了“私仇”二字，以證明與太子無關。

  ??“父皇……”劉劭一時情急起來，驚恐的看向文帝。

  ??“你住口。”皇後嗬斥道。

  ??劉睿暗自發狠，他以為文帝不喜歡劉劭，定不會盡力維護，可是偏偏這個冷青昭跟程家有仇，這點是他沒有思慮周全。

  ??“殿下，別急。即使太子脫罪了，但畢竟是因為他才攪亂了儀典，折損皇家威嚴，再有那程審的手書，也會讓陛下生疑。隻這兩樣足以使陛下厭棄太子的，霍昂那邊也不會再真心輔佐太子，我們還有機會。”徐湛之安慰道。

  ??“可是沒攪黃這場大婚，真是功敗垂成。告訴徐聿之，以後謀事周全些。”

  ??“是。殿下息怒。”

  ??羽林軍上前架住青昭向外走去。

  ??“我是冤枉的……”青昭高聲喊冤。

  ??“太子，起來吧。”文帝有些疲憊，即使他知道這個小姑娘是冤枉的，他也不在乎，事態沒有擴大，總算沒牽扯到皇族，這才是他關心的“儀典繼續吧。”

  ??文帝慢慢起身，然而隻起到一半，便突然倒下，昏厥了過去。

  ??朝堂一片嘩然。

  ??“陛下，陛下！來人啊，快傳太醫！”皇後驚恐的高喊。

  ??“陛下！你醒醒啊。”潘淑妃也撲了上來。

  ??青昭見狀立刻開始掙脫：“讓我看看。”

  ??“放開她，讓她過來！”劉劭厲聲勒令道。

  ??皇帝暈了，那太子自然是殿上最大的，羽林軍急忙撒手，青昭則快步向龍椅走去。

  ??劉睿他們還在蒙圈，想要阻攔時已經來不及了。

  ??“怎麽樣了？”劉劭和皇後都神色關切。

  ??青昭翻開文帝耳後，瞬間露出驚詫的神色：“是碧毒。”

  ??“能不能救？”

  ??“能。”青昭快速取出隨身銀針，一邊刺穴一邊吩咐道：“取水，快取水。”

  ??“水，快點，水。”一邊的馬彰也慌亂了，急忙向後麵跑去，迅速的取來了一碗水。

  ??青昭將解毒丹藥塞進文帝口中，又將水強灌了進去，這才緩緩拔出膻中的銀針，靜靜的等候文帝蘇醒。

  ??“母後，母妃，剛才聽說是碧毒，這毒是她獨門配製的，那下毒之人就可能是她，還是別相信她，快叫太醫吧。”劉睿在旁扇風道。

  ??“大膽冷青昭，你竟敢謀害天子。”潘淑妃聽到劉睿的提醒，立刻反應了過來。

  ??“若我謀害，又何必再救。”青昭也有些發怒了，千鈞一發之時，還添亂，再搗亂讓你當寡婦。

  ??“快把她拖下去，別讓她再害陛下。”潘淑妃衝著羽林軍叫嚷著。

  ??卜天與卻有些猶豫了，這時該聽誰的？

  ??“卜天與，你還愣著幹什麽？”潘淑妃跺腳喊道。

  ??“呼……”文帝微微吐出一口氣，聲音雖小，但在這大殿之上卻似雷鳴。

  ??“陛下，你感覺怎麽樣了？”皇後緊張的盯著文帝的眼睛。

  ??“怎麽回事？”文帝虛弱的睜開眼問道。

  ??“陛下，你嚇死臣妾了，你中毒了，就是那個碧毒。”潘淑妃又撲了回來。

  ??“什麽？”文帝也很詫異。他緩緩閉起眼睛，喘息道：“馬彰，兩個時辰前我用過什麽，去查。”

  ??“是。”馬彰快步向外跑去。

  ??“天與，抓住這個冷青昭。”文帝沒有睜眼，想是毒未散盡，還很虛弱。

  ??“父皇，剛才就是她……”

  ??“太子，此時不該你說話。”文帝心中自有他的懷疑。東宮醫女特有的毒藥，這已經說明問題了。

  ??鄭楚此刻又冒了出來：“陛下，想是冷青昭以為旁人不認識這種毒，所以才用它謀害陛下，但我當眾揭發了此毒症狀，她恐太醫發現，所以才又假意施救的。”

  ??鄭楚的話也點明了文帝，確實有這個可能，現在隻等馬彰那邊查出下毒之人，再做決斷了。

  ??馬彰跑出大殿立刻集合了所有可能接近文帝的宮女太監，站在殿後逐個問過，然而此時就見兩個兵士押著一名女子走來。

  ??“怎麽回事？”

  ??“剛才在宮門附近巡查，發現這個宮女形跡可疑，問她是哪個宮裏的，她又支支吾吾的說不清，所以想帶去給卜統領審問。”

  ??“你們誰見過這個女子？”馬彰轉身問向那些等待審問的宮女太監。

  ??“我見過。”一個宮女說道：“當時我在太極殿外正要給陛下上茶，她突然撞了過來，害的我險些打翻了玉盞。她說她是東宮隨行的宮女，在皇宮中走迷路了。”

  ??唐初荷麵無血色的盯著地麵，她已做好了身死的準備。

  ??“帶上殿。”馬彰狠狠的皺起眉頭，心中也開始替太子發愁了。

  ??這些時候過去，文帝總算是緩了過來，重又恢複氣度，坐正了身體。

  ??“陛下，這女子便是下毒之人，已經在她身上搜出了毒藥。”

  ??“你是何人？”文帝怒目叱問。

  ??“初荷？”青昭心中震驚，脫口而出，這下可壞了。

  ??“你們認識？”文帝凜冽的眼神剮過青昭。

  ??“我們……”青昭也不知該怎麽說了。

  ??“回陛下，這宮女是混在東宮儀仗之中進宮的。”馬彰稟道。

  ??群臣再次大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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