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心玥這十年間，經曆了太多，卻獨獨沒有體會過真情，她不懂男女之愛，更忘記了何為親情，即使是劉義康給她的關愛，現在看來也隻是把她培養成了一個忠誠的殺手而已。

  ??可是唐丘列不同，她看到了他至純至真的情感，看到了他為愛情奮不顧身的勇氣，看到了他對待女兒的寬厚和仁愛。

  ??劉義康催促日緊，柳心玥無奈，帶著另外的一個殺手混入了附近的山寨之中，那群山賊都是附近流民組成的一群烏合之眾，二人憑借高超的武藝，輕鬆的奪下了寨主和二當家之位。他們想要借山賊的力量和身份洗劫未晏山莊，到時既可以公開搜掠，也可以逼問唐丘列。然而未晏山莊守衛得當，他們屢次生事都沒有成功。

  ??後來，劉義康下令柳心玥以色相迷惑唐丘列，柳心玥不肯，卻沒想到她一直敬若親父的劉義康竟讓另外一個殺手，給她下毒，以獲得解藥為條件，逼其就範，事發之時那人更心生歹意，想要趁機侮辱柳心玥，柳心玥得知真相，心灰意冷之下，奮起反抗，絕境之時因緣際會，最終被唐丘列所救。

  ??之後的朝夕相處，唐丘列對她關懷備至，讓柳心玥體會了久違的溫暖，終於傾心相許。同時柳心玥也看到了那個鐵牌，得知那與一個殺手組織有關，她再問起細節，唐丘列就不肯說了，隻告訴她，知道多了，會有危險。

  ??柳心玥感念劉義康的恩情，最終還是替換了日誌筆錄，並拓印了鐵牌，一同交給了劉義康，並寫明，二人至此恩斷義絕。

  ??唐丘列死後，她也懷疑過是否是劉義康所為，但是此時的劉義康已經被軟禁，很難有能力再組織如此大的力量，屠戮未晏山莊，況且他要的是秘密，這樣焚毀一切，更像是殺人滅口。柳心玥想到了那個殺手組織，卻還是無從下手，這才想到來建康尋找線索。

  ??青昭聽著她的過去，漸漸出神了，怪不得，這女子有這樣多的麵孔，原來竟都是偽裝的。

  ??“然而就在一個月前，我卻突然得到了王爺的密信，信中正是交待了見劉鑠這最後一件事。雖然他曾有負於我，但知道他即將被處決，我還是會痛心，畢竟他曾救我出火坑，我也曾真心的敬慕他，所以也就照做了。”

  ??青昭聽這話，卻察覺出了一些異樣：“奇怪，他為什麽要將鐵牌的事情告訴劉鑠？直接讓他去找殺手組織就好啊，而且他為什麽讓他來找你？瑞夕樓之約，也可以直接告訴他啊。”

  ??“額……這我還真沒想過，原本我以為，他隻是想讓劉鑠追查他不曾完成的事情，聽你這麽說，似乎真的有些奇怪啊。”

  ??“而且他來時，並不是找你，而是找唐初荷，這個也很可疑。”

  ??“對，這是為什麽？”

  ??“唐初荷最近接觸過什麽人？”

  ??“她不常離開瑤韻坊，在京中也沒什麽認識人，隻是常跟國子學的人一起喝酒，再就是那個雲姑娘。”

  ??“初荷心思單純，若真有事會跟你我商量，隻怕有人在刻意引導她做什麽事情。恐怕劉義康此舉還有別的隱情。”

  ??“會是什麽？那她現在在宮中會不會有危險？”

  ??“不知道。”青昭開始有些憂心了：“我真想開個天眼，看清楚事情的真相。”她想到了徐思嵐給她看過的那個鐵牌。

  ??“你怎麽了？”柳心玥看青昭突然沉默，心中便開始忐忑。

  ??“心玥姐，你說，你拓印過鐵牌，可還能想起具體的樣子？”

  ??“一麵是一個雀鳥的樣子，另外一麵是‘朱’字。”柳心玥回憶著那鐵牌的樣子。

  ??“朱雀嗎？”

  ??“我也這樣想的。”

  ??二人說了許久，柳心玥卻堅定如初，青昭也無法勸動她，隻得放棄。

  ??“今天盛事，瑤韻坊應該很繁忙，你先回去照應吧，初荷的事情交給我。”

  ??“好。”柳心玥起身告辭。

  ??朱雀，危，危月燕，難道是二十八星宿？

  ??“潘遙潘遠，還要麻煩你們一趟。”青昭吩咐道。

  ??二人剛離開，外麵突然衝進來一群官兵。樣子十分的霸道囂張，要知道，這可是東宮。

  ??“你是冷青昭？”領頭的人問道。

  ??“是。”青昭微微蹙眉，看來宮中還是出事了，接下來便不知是凶是吉了。

  ??“跟我們走吧。”那人說完，兩個軍士便上前來，想要擒拿青昭。

  ??“不必，我自己能走。”青昭擺了擺手，隨著官兵向外走去，身後傳來他們搜查素月居的聲音。

  ??太極殿上，群臣肅穆，沒有丁點喜慶的氣氛。那準備了兩個月的盛大儀典，最終也沒有完成。

  ??“陛下，就是此女大鬧刑部，狀告太子行為不端，殺人滅口。”刑部孔樑殿中上奏。

  ??“大膽女子，你可知這罪責之大？”文帝平靜而冰冷的注視著殿下跪著的人。

  ??“民女程薇，有證據控告太子，毒害我兄程審，殺人滅口。”程薇跪在殿中，聲音沉著鎮定。

  ??她話音剛落，兩側群臣便輕微的騷動了起來。

  ??“這女子膽子夠大的，敢在太子大婚之日告禦狀，據說差點擾亂迎婚儀仗。”

  ??“抓了就好，怎麽就告上太極殿了呢？”

  ??“也不看看刑部是誰的地盤。”

  ??“小點聲，沒看陛下要發怒了嗎？不要命了？”

  ??皇後陰沉的看著程薇，暗暗咬牙，卻不能發作，潘淑妃則輕鬆的盼著熱鬧。

  ??“回陛下，今日晌午，程氏藥行程薇來到刑部報案，說她兄長程審中毒身亡。我讓她去京兆府，她卻直言控告太子殺人。臣等無奈隻得按章程慢慢核查屍體和證據……哎呀，可是她說，若刑部拖延不受理便要讓程家人攔截大婚儀仗，這……臣才不得已奏報陛下。”孔樑言語之間頗為為難，想來也是演練好的。

  ??文帝心中明白，這是有心之人的安排，遇此事，隻要找人通知一聲太子府詹事，隨便派去幾個，就能控製住，可是這孔樑偏偏當眾奏報，文帝雖然不滿，但他的做法也合乎律法，總不能現在斥責。

  ??其實死個平民在他眼中實在不是什麽大事，但是已經鬧的滿朝皆知，便不得不當場處理了。

  ??他微微抬手，讓孔樑收聲，轉而問程薇道：“是何證據？”

  ??“是我兄長的親筆書信，說他曾為太子行不端之事，恐被滅口，現在果然中毒而死，而經人判斷，他中毒的時間，是死前兩個時辰，那時他正在東宮。”

  ??“可有此事？”文帝側目看向劉劭，眼神中多了些威嚇。

  ??劉劭恭謹的立於一旁，微微低頭，神色波瀾不驚。他早知劉睿會生事，現在若露出慌亂，便是自曝其短，更會惹得文帝疑心：“兒臣沒有。”

  ??“沒有什麽？”

  ??“沒有行事不軌，更沒有殺人。”劉劭不覺，回話時聲音也低沉了幾分。

  ??文帝上下打量著劉劭，殿中出奇的安靜，他還沒有想好怎麽處理。雖說可能是有人設計此時，但也不敢肯定太子就真的沒有做過。

  ??一個月前，劉駿殺人，被降職幽禁在府，這並不重要，因為他本來就是個外放的閑職。太子則不同了，他是國儲，若大婚之日朝堂之上，坐實了殺人的罪名，那等同於提前被廢了，更損了皇家顏麵。文帝子嗣眾多，劉劭雖然不是他最喜愛的兒子，但涉及國本就是大事，北方戰事初停，若此時易儲，難免生出事端，更會讓滿朝臣子質疑他的威嚴。

  ??眼下騎虎之勢，他又無法包庇遮掩，現在實在進退兩難。心中更暗恨孔樑，想著日後再收拾他。

  ??“殿下女子，你可知誣告太子，罪同謀反，是要被誅滅滿門的？”馬彰見文帝躊躇，隻得出聲打破平靜。

  ??“民女沒有誣告，人證物證，刑部已經核實了。”

  ??“孔大人，請先將物證呈上。”馬彰看向孔樑。

  ??孔樑快步上前，將程薇所說的親筆書信遞到了禦前。

  ??文帝接過書信，慢慢的看了起來，那速度，真是慢的扣人心弦。

  ??劉睿從容的上前說道：“父皇，母後，兒臣相信皇兄，這女子定是攀誣陷害。”說著突然轉向劉鑠：“四弟，你說呢？”眼中露出一絲脅迫。

  ??“是。”劉鑠沒看他，樣子還是那麽倨傲敷衍。

  ??“陛下，今日大典，她竟當眾汙蔑太子，攪亂儀典，眾目之下若不將此事澄清，日後恐為人詬病。”中書省站出人來。

  ??“是陛下，一定要明察，還太子殿下以公道。”這時自然不會少了那些話多的禦史。

  ??文帝看著那些書信，微微皺起眉來。

  ??劉睿看文帝始終不動聲色，有些急了，他之所以選在今天，就是為了當眾指認太子，逼著皇帝秉公處理，隻要太子被罰，儀典肯定不會繼續了，那這樁婚事也就不能履行了，蕭致繡最終還是會嫁給自己，憲台也可以順勢歸了自己。若這樣一直拖著，弄成糊塗官司，可就白費心機了。

  ??他側目示意程薇，程薇立刻領會了意思，在臣子紛紛說話的時候，她高聲說道：“太子殿下曾指使我兄，毒害霍昂之子霍茂，後嫁禍江恁，事後便殺人滅口！”

  ??“住口！”馬彰嗬斥道。文帝還沒想好，他必須爭取時間，可是看狀況已經來不及了。

  ??霍昂在一邊有些懵，不是徐聿之指使的嗎？怎麽又成太子了？

  ??“你把話說清楚，誰指使程審毒害我兒子的？”

  ??“是太子指使的，所以他一直將我兄扣在東宮。”

  ??“嘶……”霍昂腦子徹底亂了。

  ??群臣聞聽這話，議論之聲漸成鼎沸。

  ??“我怎麽沒聽明白？毒害霍茂幹什麽？”

  ??“你這腦子怎麽在朝中混的，當時霍茂和江恁爭駙馬，霍茂一病，導致駙馬歸於江恁，這兩下裏不就結仇了嗎？”

  ??“那對太子有什麽好處？”

  ??“江湛背靠南平王，太子又幫忙揭發，他們反目之後霍昂不就投靠太子了？”

  ??“哦，這麽回事啊。”

  ??“聽，繼續聽……”

  ??太子也明白了，劉睿就是借用自己庇護程審一事，設計陷害，將徐聿之指使下毒的罪名，嫁禍給了自己。這真是劃算的買賣，即殺了程審滅口，又陷害了自己，回頭還得了禦史台（憲台）的支持。

  ??他這次有意摘出了江恁，恐怕是跟劉鑠也有了勾結，看來這二人此次是存心想致他於死地了。

  ??文帝見事態已經如此，便也沒心情再做戲拖延了，皇子爭權是朝中常態，但是鬧成公開醜聞，就有損皇家顏麵了。

  ??“太子，你怎麽解釋？”

  ??“書信有假，兒臣沒有做過。”劉劭謙恭的回話。

  ??“書信是真的，有我兄平日的藥方為證，家人也都可以作證，那字跡就是我兄程審的親筆”程薇辯解道。

  ??“大宋能人異士奇多，隨便找來幾人便可仿造筆記。”劉劭冰冷的看向程薇。

  ??“那你為何留我兄住在東宮？”

  ??“他自來尋求庇護，我從沒強留，否則今日他也不會回到程府，我若想殺人，又怎能放他離去？”

  ??“這是你刻意為之，那毒有兩個時辰的毒發時間，你就是想讓他死在別處，不致懷疑到你。若不是我家有人認識那毒，我們就真的以為他是病死的了。”

  ??“我若存心想害死一個平民，不用如此費心，讓他憑空消失本就不難，何必如此做作。”

  ??“陛下，我還有鐵證，就是東宮的大夫，冷青昭。我兄被一種叫做碧毒毒藥所害，這毒隻她會用。”程薇神情凜冽而悲憤，但思緒卻很清楚。

  ??而此時青昭已被帶到了太極殿前。這樣的巍峨建築，她還從未見過，隻在殿外看著，便心生敬畏。

  ??殿前石梯寬闊，分三路，中間鋪著長長的紅紋黃邊毯，兩側立著角號石燈，仗旗隨風飛舞。每四階立一士兵，盔甲明亮，身姿挺拔。

  ??行了二十八階，正到殿前，黑柱青瓦，飛簷衝天，雕梁上掛著紅綢彩緞，莊嚴又喜慶。看向殿內，燈火通明，卻沒有一點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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