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納德欣然接受了這個提議。

  他們拴好馬匹，任由七八個孩童簇擁在身後，行走在冷清的小鎮之中。

  入目之處一片荒涼，破舊的房屋比比皆是。

  很快，幾人在一間老舊得快要倒塌的木屋麵前停下。

  古樸的木屋保存了些青簷黃瓦的外觀，整棟房子東倒西歪，像是被龍卷風刮過一般，房身纏繞著厚厚的青綠色藤蔓植物。

  灰泥塗抹的牆皮脫落得差不多了，露出坑坑窪窪的磚塊，房前用青石板砌著台階，長滿了濕滑苔蘚，上麵殘留著濃稠的反光液體，看起來像是蛇類生物滑過留下的痕跡。

  馬克指著這棟破敗到即將倒塌的爛木屋，以一種充滿激昂的口氣道：“怎麽樣，這棟房子還算不錯吧，剛建好不久。據說特意請了城裏的設計師定製裝修，裏麵的每個房間都充滿了精心雕琢的韻味。”

  林納德無言的將目光投向馬克，發現他的表情逐漸地越發僵硬，臉上永遠掛著那副古怪的笑容，兩顆咕嚕嚕轉動的眼珠像是缺乏潤滑液般顯得幹燥無比。

  他默不作聲，點了點頭表示讚同。

  小心的跨過長滿苔蘚的濕滑台階，他推開那扇勉強掛在門框上的木門。

  一股腐爛的味道撲麵而來。

  房內黑漆漆地沒有任何光亮，窗戶也被植物所覆蓋，像是個冰冷幽暗的墓地。

  “羅賓先生，羅賓先生？”

  馬克呼喊了兩句，一個佝僂的身影悄無聲息間從黑暗中衝出。

  這個人影手裏提著一盞僅有一絲火苗的煤油燈，搖搖曳曳仿佛隨時都會熄滅般，完全起不到任何照明作用。

  “……馬克？”

  他的聲音順著黑暗傳來。

  “羅賓先生！”趕車人語氣一震：“多虧您還沒睡，拜托您一個事！”

  一顆枯瘦如柴的頭顱從黑暗中鑽出，疑惑的打量了眾人一眼，以公式化的語氣說道：“什麽事？”

  頭顱幹巴巴的，皮肉失去水分，緊緊貼在骨頭上，頂上有幾根稀疏的毛發，看起來年齡很老。

  “我身邊的這位先生，在山裏迷失了方向，我就將他帶回了鎮子上。由於明天才有去城裏的馬車，他需要在鎮子裏借宿一晚。你知道的，鎮子裏沒有旅館，方不方便在你家裏的空房睡一晚？”

  被稱為羅賓的老人提起那盞快要熄滅的煤油燈，照了照林納德的臉，聽不出語調的冷冷應下：“馬克，你總是喜歡做好人。進來吧，先說好，下不為例！”

  他像是一個耳根子軟的獨居老人，輕巧的讓開了一個身位，示意他們進來。

  馬克欣喜的說：“好的，羅賓先生，我們的旅客先生會支付報酬的。順便一提，我急著回家，就不來做客了。這位旅客先生，明早見！”

  他摘了摘帽子，做了個道別的動作，哄散著孩子們各自回家。

  林納德微微躬身，向老人表示了自己的謝意，走進木屋之中。

  “哢嚓……”

  老人擰開了另外一盞稍亮些的煤油燈，將屋內照亮。

  “過來坐。”

  他慢悠悠地走到房間內的沙發旁坐下，佝僂的身軀僅有一米四五左右，這令他有些吃力的費了些功夫才坐在那張布滿灰塵的沙發上。

  林納德麵無表情走到他旁邊，挑選了個不那麽肮髒的位置坐下。

  老人指了指兩人麵前的木桌，上麵盛放著個盤子，裏麵擺著幾個圓滾滾的東西。

  “餓嗎？小鎮特產水果，個大水甜，經常有人慕名來收購。”

  屋內可見度極低，冷幽幽的空氣不知從何處吹來。

  林納德的身體素質經過靈化後，衍化出在黑夜中仍能視物的能力。

  此刻他將目光投去，打量一番桌上的東西，發現從外觀來看，的確像是水果一類的事物。

  不過這水果與平常所見大不一樣，若是粗略看一眼，便是圓滾滾的外殼，表皮呈現淡黃色，有些凹凸不平，像是常見的蘋果、梨子。

  但若是細看，就會發現果子內部布滿了淡青色的紋路，像是血管般纏繞全身。那些凹凸不平的地方，組合起來分明是一個個有棱有角的五官、四肢。

  隻不過由於這果子的器官太過畸形，扭曲著盤踞在一起，腦袋極大，頭身比例嚴重失調，所以看起來像是凹凸不平的圓狀物體。

  仔細觀察才能看出，這哪裏是什麽水果，明明是一張張驚恐的人臉。

  “餓了吧，快吃吧，吃了就不餓了。”

  咕嚕咕嚕咽口水的聲音從老人的喉結處發出，他麵目猙獰的帶著勸慰之聲道：“你不是走了很久的路，非常餓嗎，快吃了吧。”

  他的語調有些顫抖，變形，仿佛一旦聽到拒絕的話語，就會立刻殺人！

  “嘿嘿……快吃吧……”

  “快！吃！吧！！！！！”

  老人的嘴唇並不張開，卻能詭異的發出聲音。

  人臉水果散發著沁人心脾的清香，勾動著林納德的腹部咕咕作響。

  他口腔中唾沫分泌量大增，看著盤子裏的食物蠢蠢欲動。

  然而林納德阻隔情感的腦垂體將這些生理欲望統統排斥在外，他冷靜的觀察著自己身體的變化，發現隨著老人的呼喊，自己的身體會自發的分泌出‘進食’的欲望。

  這股‘進食’的念頭牢牢盤踞在他的腦海中，像是饑餓了數日的人突然見到一桌豐盛大餐，忍不住放開肚皮胡吃海塞的貪婪。

  不過和頭腦中的食欲相比，更令他在意的是隱藏自己在身體裏的觸手此刻正在不安躁動。

  自打見到這盤果子之後，受傷後一直奄奄一息的觸手像是古木逢春般興奮不已，不斷蠕動扭曲，一張一縮。

  林納德隱隱能夠感覺到‘它’在持續向自己傳輸著一些訊號，類似於“吸收”“吃掉”“好吃”之類的話語。

  他沉吟一會兒，不去看麵容猙獰，雙目赤紅，幾欲發狂，不斷重複著讓自己進食的老人，拿起一個人臉水果整個塞進嘴裏。

  林納德嘴巴合攏，做出咀嚼的動作，嘴角甚至流淌出幾滴汁液。

  他緊閉的口腔之中，幾根細小的觸手從牙齦、舌頭、牙齒中鑽出，狠狠插進完好無損的果子裏，大口大口吮吸著，幾秒鍾就將一個完整的果子消化地幹幹淨淨。

  觸手不斷傳來滿足、歡喜的情緒，仿佛一個饑腸轆轆之人，終於吃到了能夠吞咽的食物。

  腦海中的懷表自行啟動，表蓋打開，浮雕原本被點亮的頭部光點似乎擴大了一絲。

  雖然隻是微不足道的一點點變化，但這證明了人臉果子，的確是觸手所需之物。

  老人心滿意足地看著他吞下了果子，暴怒的情緒逐漸平複下來，雙眼眯縫著，不知在想些什麽。

  黑暗中，幾把尖銳猙獰的武器縮回了不可見的地方。

  不過林納德吃了一個果子後，並不停下。

  他仿佛上了癮一般，一口一個，一口一個。

  到最後，他甚至嚼都不嚼，直接大口吞吃，三下五除二就將桌上的果子通通吞入腹中。

  老人臉上的表情從滿意到呆滯、驚訝、不可置信，最後停留在木訥上。

  林納德拍拍肚子，打了個飽嗝，回味了一會兒，發現觸手的傷勢已完全好了，甚至還暴漲了一截力量。

  懷表中雕刻的奇異生物，光點也幾乎擴大了二分之一。

  從針尖大小發展到針頭大小。

  唯一的缺陷就是，他的汙染度也增長了微不足道的一絲。

  大概從百分之九十九擴張到百分之九十九點一這樣。

  林納德舒坦的靠在沙發上，揉了揉肚子，看向盯著空盤子發呆的老人詢問道：“味道確實不錯，還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