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著破爛，渾身散發著潦倒悲涼的柳三跌跌撞撞的衝進人群裏，雙眼猩紅，剛經曆了大悲，像瘋了一樣大吼。

  ??“葉謙睿以家母性命威脅，仗著其父是尚書，上構下陷，盜了我的功名，卻出爾反爾將我母親逼死！”

  ??“假的！他是假的！”

  ??眾人紛紛震驚，先前還在恭喜狀元之才，懷疑的看向葉謙睿，探究，試探，以及不恥。

  ??這人說的是真是假？

  ??外來的書生認不出柳三，但太學學子認識啊。

  ??隻是柳三現在的模樣，讓他們都有些不敢相認，衣冠不整，潦倒不堪，可沒有半分之前的謙和。

  ??“這是……柳三吧？”

  ??“好像是，他說的不會是真的吧？”

  ??葉芊芊在眾人羨慕的目光變為懷疑時，臉上的溫婉險些端不住，放低聲音怒氣質問：“葉謙睿，這是怎麽回事？！”

  ??她可不是來陪他成為笑柄的！

  ??葉謙睿在看到柳三衝出來時臉色就變了，柳三是怎麽敢的，聽到柳三的言語後臉色徹底變了。

  ??他母親死了？！

  ??誰幹的？誰要害他？！雲家？！

  ??來不及理會葉芊芊，葉謙睿壓下心裏的驚駭與陰鷙，十分鎮定，皺眉望著柳三：“柳三，你落榜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身為同窗你怎可如此誣陷我？你才華橫溢，但我也不差，何須做這種自毀前途的事？還有，此次三位皇子監考，你的意思是我賄賂了皇子？可有證據？如果沒有，誣陷皇室可是大罪。”

  ??柳三呆在原地。

  ??他哪裏來的證據，但葉謙睿的確盜取了他的功名。

  ??“你，你分明威脅於我，讓我將最後的文章讓與你，否則就要殺死我母親。”他大吼。

  ??“可對字跡，你說我盜了你的文章，那就對字跡吧。”葉謙睿抬起胸膛，眼裏閃過不屑，“我問心無愧！”

  ??“是你讓我仿你的字跡！”柳三紅著眼睛大吼。

  ??葉謙睿不接話了，旁人知道，他從小就苦練仿字，為的就是為日後鋪路，這連貼身小廝都不知道。

  ??他之所以不接話，是因為已經沒有必要再接了。

  ??柳三根本拿不出證據，隻是困獸作最後之爭。

  ??葉子佩俯瞰著這一切，神色淡淡：“葉家倒打一耙的功力真是一脈傳承，葉謙睿心思縝密，如果柳三沒有證據，這苦水隻能咽下。”

  ??所以，她來幫幫他吧，先打出一個缺口來。

  ??葉子佩剛抬起手要讓冬淩動手，慕臨一把按下她的手，詫異轉頭：“慕臨？”

  ??“姐姐再等等。”慕臨笑如櫻花，純淨聖潔。

  ??葉子佩一愣，懂了什麽，心口一軟，明眸閃爍溫柔，笑望下下方：“好。”

  ??葉謙睿字字珠璣，一字一句都在理，言行舉止沒有半點心虛，憤怒得很真實。

  ??反而是柳三，除了口頭大吼，一點證據都拿不出。

  ??是個人都不會平白信柳三。

  ??這時，一長衫學子站出來，義憤填膺：“柳三！你剛落榜又喪母，悲痛之心我們能理解，但你怎能如此瘋魔？！謙睿平素可沒少幫你，你居然恩將仇報，你想功名想瘋了吧？”

  ??“我看他就是瘋了，你看他這個樣子，哪裏還有半分正常。”

  ??以往落榜後瘋癲的人也有，大多是寒門之子，無法接受自己落榜，一氣之下便瘋了。

  ??柳三又喪母，打擊極重。

  ??說不定是真瘋了。

  ??眾人一改震驚，隻有滿滿的憐憫。

  ??真可憐。

  ??也有人疑惑：“可柳三榜上無名，這不可能吧，連周珂都考上了，柳三秋試前又沒瘋。”

  ??“華而不實虛有其名唄。”

  ??“總之他現在是瘋了，宋尚書，您不管管嗎？”之前開口的長衫學子不耐煩的道，又看向宋顏光，“大人，柳三胡言亂語，栽贓金科狀元誣陷當朝皇子，直接將他下獄吧！”

  ??“就是！”

  ??宋顏光俊美的臉上神色未變，依舊溫文爾雅，下方嘈雜混亂的一切，隻是一眼而過：“此事並非本官能管。”

  ??葉謙睿聽到宋顏光不能管時，暗自冷笑。

  ??隻要宋顏光不管，柳三會被城吏抓起來，到時候隻要爹一句話，就能讓柳三這隻臭老鼠死在牢裏！

  ??他也有點詫異，宋顏光這種眼裏容不得沙子的人居然不管？

  ??“我沒瘋，我沒瘋！”柳三見沒人信自己，自己的怨苦無處能訴，仰天大笑，“是，我是沒證據，但我所言句句屬實，既無人信我……”

  ??柳三忽然衝向一家人的侍衛，紅著眼睛把劍拔出來，直接架在自己脖子上。

  ??這把眾人嚇了一跳，紛紛驚恐後退。

  ??“柳三你……”

  ??“我願以死自證清白！我親眼看到刑部尚書葉傲朝給了葉謙睿考題，我的文章中有四個錯字，藏於頭尾雙闕，是我故意寫錯。寒窗十年今蒙受冤屈，心寒心死，今赴死別無所求，望皇上為我作主，為大臨寒窗學子作主！莫讓佞臣毀了臨國！”

  ??柳三大笑著大吼，字字自胸腔震出，眼裏流出血淚，一滴又一滴，極其駭人。

  ??話落，他閉上眼睛，狠狠的一劃！

  ??“啊！”有膽小之人大叫出聲。

  ??其餘人則身軀一震，震撼無比，久久不能回神。

  ??莫非柳三真是冤枉的？

  ??葉謙睿暗道不妙，柳三死就死了，臨死前還要擺他一道！

  ??就在所有人以為慘事要發生時，一把長刀飛過來，與柳三手裏的長劍相撞，震開了劍。

  ??但柳三依舊受傷了，血濺得身上四處都是，好不淒慘。

  ??是誰？！

  ??疾步聲響起，官兵簇擁著幾名人上前，那些人赫然是――大理寺！

  ??為首之人官帽都歪了，刀也是他丟出的。

  ??“草民見過大人！”眾人齊齊跪成一片。

  ??大理寺卿額頭還有汗珠，大步走向宋顏光，點頭後看向地上的柳三，上前跪地點穴，對屬下憤怒：“宋大人，收到信兒我就趕來了，沒想到還來遲了……快！找大夫來！”

  ??一名小廝氣喘籲籲的跑上來，跑到宋顏光身後。

  ??赫然是宋顏光的小廝，在柳三出現時就讓他去大理寺了。

  ??葉謙睿臉色一變，這大理寺卿是兩年前剛上任，由皇上親手提拔，正直清廉，從不收賄，連當初三皇子的麵都不給。

  ??宋顏光原來在這裏等著他！

  ??“不遲。”宋顏光溫和一笑，不避諱，直接望向葉謙睿，“本官說過，這件事本官無權管，但本官不會坐視不理。本官相信，是非曲直，會水落石出，葉公子說是嗎？”

  ??葉謙睿暗暗咬牙。

  ??好一個宋顏光！什麽美玉無瑕正人君子，都是假的！

  ??以為這樣就能有用嗎？隻要他不鬆口，大理寺能強讓他認罪嗎？

  ??葉謙睿深吸一口氣：“自然是。”

  ??“事關秋試，係狀元真假，和本官回大理寺吧。”大理寺卿冷冷看向葉謙睿，“至於這狀元，來日再定。”

  ??馬車旁邊的小廝直勾勾的盯著柳三，臉色蒼白，癱軟在地：“柳三你別來找我，別來找我，是我家少爺害了你，是他，是他讓我……”

  ??大理寺卿猛的看向小廝！

  ??葉謙睿臉色大變：“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麽？！住嘴！”

  ??小廝卻像聽不見一樣，恐懼的盯著柳三，呆滯的囈語：“銀子你也拿了，你娘的事不是我做的，別來找我，別來……”

  ??大理寺卿冷冷的看向葉謙睿。

  ??眾人的臉色也十分怪異。

  ??“楚大人見諒，這下人有夢魘經常胡言亂語，說的話不能信。”葉傲朝大步趕來，臉色陰沉，並不是對葉謙睿的，而是對柳三的。

  ??“楚大人，來龍去脈我已知曉，就是一個瘋子亂咬，你我同朝為官，我的為人你是清楚的，亦出身寒門，絕不會讓子女做出這種事，沒有確切證據，你還是別帶走犬子吧。”

  ??葉傲朝看了身後下人一眼，下人上前想把小廝帶走。

  ??大理寺卿直接擋住：“葉尚書，柳三以命狀告，事情嚴重，這人和令郎本官都要帶回大理寺審查。查清了一切，也好還令郎一個清白不是？”

  ??“來人，把人帶走！”

  ??“是，大人。”大理寺的人上前，把小廝抓住。

  ??葉傲朝知道這新任大理寺卿鐵麵無私，卻沒想到如此不給麵子，他意思都這麽明顯了，還要帶走他兒子。

  ??葉傲朝臉色難看：“楚大人可要三思，事關重大，本官也會請太子共查的！”

  ??誰不知道葉芊芊被封了太子側妃，這是拿太子壓大理寺卿。

  ??可惜，大理寺卿看都沒看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一句後，擔憂的望著地上的柳三。

  ??“葉大人請便……大夫還沒來嗎？”

  ??柳三下了必死之心，大夫再不來或許就要留有些晚了。

  ??葉傲朝惱怒。

  ??“楚……”

  ??“父親，您不必擔憂，隻是去一趟大理寺而已，兒子問心無愧。”葉謙睿開口打斷，一身正氣。

  ??可惜，有柳三的赴死在前，大家已經不怎麽相信他了……

  ??怎麽覺得有些道貌岸然呢？

  ??倒是一人同情道：“大夫再不來，柳三就真的要死了。”

  ??葉傲朝冷笑，大夫已經被他攔在路上，絕不可能來了。

  ??壞他葉家好事，還想活著？

  ??“不如讓我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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