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逝去的人
作者:遇見不放過      更新:2021-07-22 04:20      字數:3678
  簫離想要動彈,但渾身如灌了鉛水般沉重,疲勞無力的感覺和疼痛從四肢百骸,如洪水猛獸撕咬著大腦。

  ??“你不也一樣?為了兩個女人,將自己的生命留在了草原上。若是你從察覺到中毒的那一刻起就離開,憑你的實力也不會落到這種地步。”

  ??嚴五冷笑著走到簫離身旁,右手緩緩攀上他的脖頸,“可是我沒得選擇,任務失敗,我會麵對更痛不欲生的死亡。”掐住簫離的手微微用力,嚴五有氣無力地說:“我還有力氣壓製毒性的蔓延,但也堅持不了多久。我們做個交易如何,你將解藥給我,我放你一條生路,那兩個女人我也可以不要。”

  ??簫離注視著嚴五的雙眼,他看到了嚴五眼角的些許瘋狂之色,若是自己一口否決,他毫不懷疑嚴五會拚死也要殺了他。可是若真將解藥交給他……這是死局麽?

  ??“快回答我!”嚴五的聲音有些證明,眼底的瘋狂也越來越明顯,掐得簫離麵色發紫。

  ??“好,我答應你。”簫離從牙縫中擠出這句話,嚴五手上的力道明顯鬆了許多,但還是沒離開簫離的脖子。

  ??“解藥呢?”

  ??簫離深吸一口氣,“你先鬆開我,然後退到一丈之外,否則我不可能放心將解藥給你。你不必擔心我會反悔,或者給你假藥,因為我們都不是你的對手。”

  ??嚴五沉吟不語,似乎在思考簫離這句話的真假,“好,若是你真敢耍什麽花招,我拚死也會將你殺了。”鬆開手,嚴五目光不離簫離,緩緩向後退到一丈開外,“將解藥交出來,我轉身就走。”

  ??簫離沒有絲毫遲疑,低下頭便從納戒摸出一個白玉瓶,拋向嚴五,誰也沒注意到簫離低頭瞬間,眼中爬上的瘋狂。

  ??可出乎意料地是,嚴五甚至看都沒看簫離扔給他的白玉瓶,臉上瘋狂之色掛滿,體內壓製毒性的靈力瞬間被嚴五抽動,風刃再一次出現在他右手上,“既然你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嚴五的鼻子很敏銳,從白玉瓶被簫離拋起的一瞬間,他便聞到了裏麵傳來一股,與他肩膀處血液裏毒素的同一個味道,雖然微不可查。而他們也從未相信過彼此。

  ??“你以為我真的傻嗎?”簫離左手袖口出現一柄小巧的飛刀,這是他常年帶在身邊,以防不測之用,正麵戰鬥時它的用處為零,可偷襲或者在這種時候,總會起到關鍵作用。

  ??一丈距離不過眨眼便到,嚴五手中的風刃散發出的波動,割的簫離臉頰生疼。

  ??“近了,近了。”

  ??嚴五猙獰無比的麵龐逐漸在眼中放大,簫離手中的匕首也在等待最佳時機,在風刃落下的片刻,匕首抬起的瞬間,一道影子突然出現在兩人中間。

  ??肉被劃開撕裂的聲音在簫離耳邊響起,鮮紅的血像一場溫暖的春雨,激起落下,半空中點滴的血珠在簫離瞳孔中不斷放大,染紅了額頭和麵頰。

  ??“老不死的,你等不及下地獄了嗎?”嚴五猙獰的聲音將驚愕呆滯地簫離驚醒,匕首很快從背影的一側劃過,沒入嚴五的胸膛刺穿心髒。

  ??嚴五的生機極速流失,渾身沒有了一絲力氣,他感覺到刺穿他心髒的匕首散發著寒意,疼痛是嚴五生前最後的感覺。

  ??嚴五緩緩跪在地上,垂下頭:“疼…好疼……”

  ??“老頭兒!”簫離撕心裂肺的喊叫聲響徹整片草原的上空,眼眶流出的熱淚滴在懷中鮮血淋漓的老頭兒臉上,卻怎麽也暖不了逐漸消失的體溫。

  ??“你為什麽要這樣?你死了,那些被你當成寶貝的牛羊怎麽辦?你那些珍藏的酒誰喝?”淚水似決堤的洪水,簫離雙眼模糊地幾欲看不清懷裏老頭兒的臉,用滿是鮮血的手擦拭淚水,卻更加模糊,就仿佛老頭兒模糊不清的生命。

  ??老頭兒他是一個普通人,更是一個半入黃土的老漢,他拚命將簫離護在身後,擋下嚴五一擊,已經將他剩餘的時光全部耗盡。老頭兒仿佛沒有感覺到身體猙獰地傷口帶來的疼痛,他目光柔和地看著哭成淚人的簫離,一如當年看著那個咿呀學語的孩童。

  ??他想抬手再摸摸簫離的臉,可怎麽也抬不起,“你總是嫌棄我叫你臭小子,你說你長大了,可……可你為什麽還會哭?我隻是……我隻是做了一個父……師父該做的。”

  ??簫離一把抓住老頭兒落下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濃稠,濕潤又冰冷,“你給我活下去,給我活下去,求求你別離開我,我隻有你這麽一個親人!”心中明知懷裏養育教導和陪伴他二十多年的老頭兒,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終點,但那股疼痛是最讓人無法接受的。人有兩個心房,一個住著早已離開他的小小影子,一個住著老頭兒,可是……

  ??“你們都走了,我要這心有什麽用?”簫離撕心裂肺的吼叫著,老頭兒的手被他抓的越來越緊,他不敢鬆。

  ??老頭兒手掌在簫離臉上撫摸,想擦拭簫離臉上的淚水,“你的路還很長,我老了,也累了,追不上你的影子了……”老頭兒的手開始顫抖,幾十年未曾流過淚慢慢濕潤了眼眶,像更猩紅的血,滾燙如火,卻又冰冷如霜,一邊是欣慰和不舍,一邊是痛苦和不甘。

  ??“可我看不夠你每天從草原那一頭,背著竹籮筐回來的影子,簫離啊,你知不知道你在我心裏就是一個臭小子,那個在我身邊叫我爹爹的臭小子啊……”老頭兒的手變得無力,呼吸停止,那永遠閉上的眼像是在笑,唯有兩行淚從他臉頰滑落,帶著徹骨的冷,滴在草地上一灘血水中,分辨不清。

  ??這不是一場聲勢浩大的永別。

  ??靈容站在簫離一旁,她親眼見證了兩個親如父子,卻淡如水的一老一少,永遠離別的場景。可這讓人心寒牟酸的場麵,竟是兩個該死的女人導致的。

  ??靈容一直沒有說話,她心頭最柔軟的某個地方悸動了一下,永遠沒有紅過的眼眶,第一次紅了,她想哭,卻沒有淚。

  ??林楓三人陸陸續續地趕到,他們和靈容一樣站在簫離身後,閉口不言,這該死卻溫柔的場麵誰也不願,誰也不能打破。

  ??草原上的風很冷,吹幹了草上的露珠,吹幹了地上的血,卻怎麽也吹不幹簫離眼中的淚。沉默似乎是整片天地原本的樣子,唯有淚滴落的聲音。

  ??草原上多了一座碑,碑後多了一座墳,可石屋內卻永遠少了一個抱著酒壺,拿著牧牛鞭的老漢。

  ??簫離跪在碑前流著淚,大口大口地喝著酒,隻有他自己知道,活著淚和痛苦的酒是那麽苦,苦得心寒。

  ??“我好傻,傻到從來不知道珍惜眼前人,我好傻,傻到隻叫過你一次父親。”二十年所有的記憶在腦海裏翻騰,每一刻都有老頭兒的身影,“下輩子我還當你心裏的那個傻小子,行嗎,父親?”

  ??簫離真的變成了老頭兒心裏那個小小的影子,也真的不再是傻小子。

  ??簫離跪在墳前一天一夜,林楓幾人也在墳前站了一天一夜,直到簫離嗓子啞了,眼裏沒了淚,才沉沉地睡去。靈容將簫離扶進屋,拒絕了所有人的幫忙。 林楓從納戒裏拿出上次和老漢沒有喝完的酒,走到墳前盤坐下來,一口一口喝著,像是與石碑對飲。“我這個人嘴笨,剛見你時說的那些話可是想了好半天,你說它酸,文鄒鄒地讓人聽了難受。可你呢,更酸。” 林楓眼角淌下一行熱淚,連忙擦拭幹淨,傻笑道:“風大,迷了眼。” 涯無期手中同樣拿著一壺酒,一屁股坐到林楓身旁,仰頭灌下一口酒,“對不起,我們來晚了。” “他呀,更不會說話。”李雲眼眶紅了一圈,手裏也拿著一壺酒坐到林楓另一側,“白癡劍客隻會喝酒,讓他說點兒話,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李雲喝了一大口酒,盯著石碑,“不過他這次說對了,對不起。” “眼裏進了卡車……” 安定好簫離的靈容從屋內走出,來到墳前,撥開林楓幾人,俏臉之上滿是認真地神色,跪下來,磕了三個頭。又學著男人的樣子,不顧溫雅莊儀坐在草地上,“還有酒嗎?” 涯無期從納戒掏出一壺酒,走到靈容身旁又從新坐下,將酒遞給她,“老爺子的奶酒。” 林楓李雲挨著靈容坐在墳前,李雲打趣道:“不是不喝酒嗎?” 酒入喉嚨的辛辣感讓靈容狠狠咳嗽了幾聲,卻又固執地連灌幾口,俏臉之上立馬浮現出醉紅,“改了。” 林楓看著石碑,笑道:“人無酒不歡,好事。”

  ??一大壺老漢親自釀的奶酒,被一個滴酒不粘的弱女子全部喝下,靈容很快就不醒人事,李雲抱著靈容去石屋的路上,還能清晰的聽見靈容的醉話,“我欠你的,也欠你酒。” 深夜守在屋內的林楓幾人,誰也沒有發現石碑前跪了一個人,輕輕地在地上磕了三個頭,又順帶走了簫離未曾喝完的那壺果子酒。 這個穿著黑袍刻意遮住麵容的男子,離開墳後,那紅腫的眼眶散發著看透生死的平淡,又有一些嗜血的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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