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兒，世界那麽大我想去看看。”一個約莫二十歲左右的青年，嘴裏叼著一顆狗尾巴草，斜靠在一棵樹椏上。黑夜早已籠罩了整片大地，這濃如墨色的夜，也掩蓋不了少年那堅毅臉龐上散發的神采，如同黑夜上空點點的星辰。

  ??“去看看世界是假，想要去尋找那個傳說是真吧。之前你可是跟我說過好多次，我沒有同意，你就偷偷跑出去，過不了幾天，又狼狽地跑回來。多少次了，你還是沒有走出這裏。”一個渾身糟蹋看不清模的老頭兒，躺在樹下的一顆巨石上，手裏握著一壺老酒，聽不出什麽語氣。

  ??青年男子收回目光，略有些尷尬的笑了笑，老頭兒說的話雖然不中聽，但說的確實如此。他跟著老頭兒學了十年本事，以為憑此就能走出這裏，去尋找那個虛無縹緲的傳說，可許多次都隻落得一個灰頭土臉。

  ??“老頭兒你跟我說，找到玄靈大陸的終點，打破壁障就能傲遊星河，離開這裏去任何想去的地方，是真的嗎？”

  ??而青年從老頭兒口中得知的這個傳說，不僅是他努力的源頭，更是他在這個陌生世界裏的希望。

  ??不知名的老頭兒仰頭灌了一口酒，覺得胃裏舒爽了不少，晃動著手裏盛有瓊漿佳釀的酒壺悠然自得，咂著嘴說：“怎麽，又想試試？可就算你出去，外麵的世界也不是這裏能比的，畢竟野獸隻是野獸……”

  ??老頭兒停下了晃動的酒壺，語氣也停頓了些許，又道：“那個傳說是真是假又如何？相信的人自然相信，不相信就權當一個故事吧。”

  ??老頭兒抬起醉意闌珊的眼皮，透過黑夜視線在不遠處青年身上掃過，又很快收回，閉上了眼，“從你這些年的努力和你的眼神中能看出，你相信這個傳說，甚至無比確信。既然你相信它，為什麽還要反複確認？”

  ??“人活著總得有個期望不是？。”青年吐出嘴裏的狗尾巴草，“我努力了這麽多年就是為了它，走出這裏就是邁出的第一步。”

  ??“所以說找到玄靈大陸的終點，獲得無敵天下的力量，打破這個世界的屏障傲遊星河，就是你的夢想？”老頭兒說完這句話，又發出了一道無奈的歎息聲。

  ??青年男子撇了撇嘴又點著頭說：“夢想麽？就是了。”

  ??兩人都陷入了沉默，似乎是即將離別的不舍，成了讓人心頭發堵的罪魁禍首。這份沉默最終被老頭兒打斷，“憑自己的實力走出這裏，你能做到麽？”

  ??青年嘴角微微上揚，拍了拍胸脯，驕傲地說：“現在我覺得問題不是很大。”

  ??老頭睜開一隻眼，“你也來口？”還不等青年回答，老頭兒手中的酒壺便如一頭撲食的雄鷹，帶著破風之聲，不過眨眼的片刻，便劃過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砰。”一聲突兀的聲響從青年手中傳來。

  ??一把抓住了來勢洶洶的‘酒壺’，力量產生的衝擊震得樹葉紛紛揚揚，隨後朝著樹底下的老頭兒揚了揚眉，似乎是在炫耀。可還沒等他說什麽，一道極細的聲音，從屁股底下傳來。青年暗道聲不好，剛要有所動作，便同一根樹枝栽了下來，帶著沉悶的聲音，濺起地上的灰塵。

  ??青年男子故作吃痛，哎吆一聲連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將酒壺拋向老頭兒，一臉尷尬。

  ??老頭兒接過酒壺，目光看向別處，鄙夷的說：“某些人呀，學了十多年，竟然連自己的力量都控製不好，還說大話，委實讓人恥笑啊。”

  ??拿著酒壺又猛喝了幾口，老頭兒站起身來，晃晃悠悠地朝遠處走去，隻是老頭這一步便跨出了數十丈之遠。

  ??“老頭兒等等我！”見老頭兒又開始施展自己看不懂也學不來的神通，連忙跑著追去。一路上青年汗如雨下，全力以赴直至筋疲力竭，卻始終與老頭兒距離保持在十丈之外。

  ??直到來到一間破草屋前，這個拿著酒壺醉醺醺的老頭兒才停下。

  ??青年站在老頭身旁，彎著腰，雙手拄著膝蓋，大口喘著氣。

  ??看著老頭兒坐到了茅草屋門前石墩上，暗自嘀咕了一聲，像往常一樣一屁股坐在了另一個石墩上，兩人麵對麵坐著。

  ??這兩個石墩是他找的兩塊兒岩石，起初是為了修煉所用，沒想到第二天就將它倆遺忘，後來這兩個石墩也承載了這一老一少十多年。

  ??看著老頭兒一口一口地喝酒，時不時發出滿足的聲音，卻閉口不提那件事。許久後，青年歎了口氣，滿臉失望的站起身，這樣的場景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了，一如這滿天的繁星，璀璨也好，暗淡也罷，它掛在天上的位置仍一成不變。

  ??剛要轉身離開，卻聽見老頭兒說：“什麽時候走？”

  ??這是青年提及離開這裏，去尋找大陸終點，老頭兒第一次說出這番話，一掃之前臉上的失望，換上了一副欣喜的臉龐，轉過身：“老頭你答應了？”

  ??“腳長在你自己身上，你終究會離開這裏，像林子裏那些雛鷹，早晚有一天會飛走。更何況我什麽時候說過不讓你走？”

  ??“你可從來沒跟我說過這些。”青年臉上的欣喜揮之不去，又座回老頭兒對麵，從納戒裏拿出一壺酒，狠狠地灌下肚。

  ??“說實話，就算你不答應，我也會離開這裏，那句話怎麽說來著，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還有詩和遠方。你也說過人都應該有夢想，我可不想渾渾噩噩地在這小小的島上過完一生。”

  ??“詩和遠方？你從哪兒聽來的這文鄒鄒的話，老李頭兒那裏？我是說過人都應該有夢想，可你忘了我下麵那句話嗎？斷章取義。”老頭兒晃了晃手中的酒壺，繼續道：“外麵的世界可不比這裏，妖獸沒有思想，可人呢？盲目地衝進漩渦，一不留神就會死的很慘。說再多也沒用，總之你要小心，省得死了還要我去給你收屍。”

  ??青年撇了撇嘴，“你這樣的關心方式，聽的我心裏有些發毛。”

  ??將壺中的酒喝完，老頭兒更醉了幾分，眼睛半閉半眯，仿佛下一刻就要睡著，“不要自作多情，我隻是很懶。可惜的是以後沒人給我烤肉吃了，留下我一個體弱多病的老頭兒，在這孤零零的山上，說不定哪天成了野獸口中的食物。”老頭兒又想到了少年每次在烤肉時都會在上麵撒上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他雖然看不懂，但烤出來的肉卻直勾胃裏的饞蟲，“走的時候給我留下一點兒那些，你說的什麽孜然辣椒什麽的。”

  ??他對老頭這句話，心裏狠狠的鄙夷了一番，要說你是體弱多病，我看這世上沒有幾個是正常人了。

  ??跟老頭兒生活了這麽久，早就見識了老頭兒的厲害，雖然很少見過他動手，但在這整個山脈中，那幾頭曾一度讓自己束手無策的獸王，在看到老頭兒之後，就像老鼠看到了貓，連逃跑的勇氣都沒有，趴在地上瑟瑟發抖。這也是少年一直跟著老頭兒的原因。

  ??青年從納戒裏將裝著孜然和辣椒的瓶瓶罐罐，一股腦兒全都拿出，放在身前的石桌上，“都給你，省著點兒用。”這些是他找的原料自己製作的，山裏有很多，所以也沒啥子心疼。

  ??“打算什麽時候走？”桌上的數十個瓶瓶罐罐隻被老頭兒掃了一眼，便消失的無影無蹤。這手段少年是既羨慕又無奈。

  ??“打算明天一早就走，拖來拖去我怕你又會找借口阻攔我了，要是我能打得過你……反正就是越早越好。”一想到自己馬上就要離開這裏，尋找那個傳說，離開這個本不屬於自己的地方，回到二十年來朝思暮想的家，心中的熱血就忍不住的沸騰，仿佛將自己燃燒一般。

  ??老頭兒晃晃悠悠地起身，進了茅草屋，順便帶上了門。一道輕飄飄地話自草屋之中傳出：“明天一早我要看到兩頭獸王出現在我麵前，記住是活的。”

  ??老頭兒的一句話，將待在原地，思緒還在遊離的青年驚醒，臉上情緒變化無數，開口罵道：“靠，老頭兒，你是不是在耍我？讓我給你抓兩頭畜生就罷了，你還要求是獸王，竟然還TM是活的，你幹脆殺了我算了。”他知道老頭兒的要求不亞於讓他徒手上蜀山，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嗎。這分明就是不想讓他走。

  ??“這麽簡單的要求都達不到，還妄想去探索玄靈大陸？我勸你還是趁早死了這份心，留在這裏等死吧。”

  ??老頭兒的話不帶一絲感情，青年目光看向深夜裏山脈的深處，最終咬了咬牙，暗罵一聲：“靠，拚了。”

  ??他知道老頭兒說的都對，若是沒有這點兒本事就出去，隻會成為路上億萬具屍體之一，還談什麽夢想。少年沒有在猶豫，身形閃爍消失在茅草屋前，在山林間跳躍穿梭，消失在黑夜中。

  ??“吼。”

  ??“轟。”

  ??沒過多久，山脈的深處傳來了兩道憤怒的野獸咆哮，震耳欲聾的聲音比驚雷也不遑多讓，肉眼可見的音浪將周圍參天的古樹盡數攔腰折斷。生活在山林間其它野獸全部四散而逃，上位者對下位者的威壓，在妖獸身上尤為強烈。

  ??“彭。”

  ??“哈！”

  ??“咳。”

  ??打鬥的聲音一直持續到第二天天亮，才逐漸消失，戰鬥過後的場地，真算的上一片狼藉。

  ??老頭兒慵懶地打了一個舒張，緩緩推開門，映入眼中的不是刺眼的光亮，而是兩個數十丈大小的野獸，小山般的身體擋住去路，昏死在一旁，若不是伴隨著呼吸，胸口微微鼓起，誰都以為它們已經死了。

  ??“老頭兒，幸不辱命！”聲音很是虛弱，卻帶著一絲笑意。

  ??老頭兒循聲望去，靠在茅草屋牆邊的青年渾身傷痕，隨處可見凝結的血痂和鮮血，跟兩隻妖獸一樣昏死過去。

  ??老頭兒失笑搖了搖頭，袖子一揮，一道柔和的靈氣，便圍繞住青年，他身上的傷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著，不過一會兒，鮮血凝結成血痂，所有的傷口愈合。

  ??隻是青年並沒有醒來，剛剛的戰鬥實在是九死一生，一個不慎就會成為兩隻畜生口中之食，過不了多久就會變成一堆惡心的汙穢。

  ??老頭兒轉過目光看著兩個龐然大物般的野獸，隨後袖子一揮，它們身上的傷勢同樣消失不見，仿佛老頭兒對兩隻妖獸揮出的靈力，比林楓身上的有所不同，兩隻妖獸在片刻後就蘇醒了。

  ??當它們醒來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那個與它們戰鬥了半夜的青年男子，而是它們的噩夢後，頓時渾身顫抖，完全沒了身為獸王的威嚴，趴在地上低吼著，像是求饒。

  ??"你們走吧。"沒有過多言語，老頭兒移步走向少年，抱起他朝屋內走去。留下兩個獸王你看我我看你，最後小心翼翼地向後退，待退了幾十丈後，便頭也不回地跑開。

  ??“不知道你能否在無數的渡靈人中脫穎而出，還是如同塵埃般消散在芸芸眾生中。該走的終將會走，沒想到活了這麽久竟然對你產生了不舍的念頭……”老頭看著昏迷的青年低聲自語，又自嘲笑出聲。

  ??不知過了多久，躺在土床上的青年突然睜開了眼，待愣了片刻後，猛然坐起，發現身上嚴重的傷勢已經全部消失，而且也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又變強了一分，不禁驕傲自滿：“沒想到我竟然真的做到了，老頭兒！”然後迫不及待的站起身來，想讓炫耀一番。

  ??可是在屋內巡視了一番後，卻沒有發現老頭兒的身影，心中有一分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急忙跑出去。

  ??尋找了半天，從遠處的山林間又回到了茅草屋前，一臉頹廢地坐在門前的石墩上，“走了麽？”卻又驟然間看到了石墩上有一顆白色的不規則巴掌大小的石頭，他知道這是留音石，伸手將它拿起，一道聲音也從石頭中傳來:

  ??“當初那個隻會跟在我後麵的小屁孩兒，已經變得有能力去追尋心中夢想的男人了。時間像一把離弦的箭，飛的很快，十多年的光陰，眨眼不見。”

  ??“林楓，不要怪我先一步離開，也不要怪我這些年來對你的嚴苛，褪去稚氣的雄鷹，它的未來是屬於更廣袤的天空。”

  ??“哎，教了你這麽多，你卻總是一口一個老頭兒老頭兒的叫我，真想聽你叫我一聲師父啊……”

  ??聲音至此，林楓目光柔和，“老頭兒……”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