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八章 別無選擇
作者:塵微      更新:2021-09-18 20:47      字數:4414
  跟隨著周宸書信上的文字,皇後就像是親眼看見了對方在北地的一切經曆似的。

  她的孩子,看過了她不曾見到過的景象。

  經曆了她不曾經曆的景象。

  皇後心裏是快意又欣慰。

  可是同時,皇後也在擔心著周宸,擔心對方會不會吃不好,睡不好。

  北地多是嚴寒,又貧瘠,這樣的地方是絕對比不上上京的。

  就更不要說是和皇宮相比較了。

  但,皇後也明白,這是周宸必須去走的道路。

  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心骨。

  皇後僅僅能做的,也隻是尊重對方的意思,坐鎮好大後方,不讓在遠方的周宸因為她而擔心著。

  皇後心裏想著,蘇喬如今能回來得如此快,定然是收到了送出去的消息了吧。

  那麽是不是,宸兒也已經知曉了她生病的事情?

  思及此處,皇後連忙抬手將自己臉頰上的淚痕擦去了。

  眸色也從剛才的懷念、感慨、擔憂變成了堅毅。

  皇後將信紙折好,妥帖地放在自己的懷中,而後看向蘇喬。

  她柳葉眉微微凝起,眸間也適時閃過一抹疑惑。

  “阿喬,你這樣是?”

  因皇後是這計謀中重要的一環之一。

  蘇喬不可能繞過對方,便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了。

  考慮到皇後還在病中,蘇喬語氣柔柔,說得很是詳細溫和。

  然而這也並不能消弭掉她這一番話中的驚世駭俗。

  聽完對方的話,皇後忍不住瞪圓了眼睛。

  一時間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中。

  蘇喬看她的模樣,忍不住道,“我知曉我將那位四皇子拉出來,其實是在提娘娘的傷心事,我很抱歉……”

  皇後瞥她一眼,微微擺手,“本宮不說話倒不是因為這個。”

  她的第一個孩子早夭的事情,已經過去了許久許久。

  當時是很傷心。

  甚至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之內,皇後也沒有走出來。

  因而身子就不大好。

  但是這已經過去了十年了。

  她對那位早夭的孩兒也不是就是已經沒有感覺了。

  她仍舊是會懷念對方。

  但也僅僅隻能這樣了。

  誰能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走不出來呢?

  她到底也還有自己的生活啊。

  皇後道,“如果那個孩子能幫到你,自然是再好不過,本宮隻是覺得你太膽大了,你可知曉自己這是在擾亂皇家血統?”

  這在宗族看來是多麽嚴重的事情。

  甚至於再是如何膽大妄為的人也不會想到這樣的方式。

  結果,蘇喬……

  皇後微搖頭,神色放鬆,臉上帶上了笑意。

  “既是如此,那本宮自當全力配合你。”

  對方如今是要扮作她的孩兒,皇後還挺不習慣的。

  不過在仔細地端詳了對方的顏容之後。

  皇後又忍不住想,她的那個孩子若是沒有早夭的話,長大之後,是不是也該是這個模樣?

  她忍不住道,“阿喬,你與陛下真像,你是怎麽想到要以這樣的麵目示人的?”

  蘇喬老老實實地道,“不是我想的,而是,周蘊就長這般模樣,娘娘或許是不知,我此前易容成周蘊的模樣,本以為不會被人看出來什麽,不成想卻直接被大皇子誤會了我是那位四皇子。”

  皇後詫異,竟然還有這樣的前情?

  她再一次仔細地打量著蘇喬的眉眼,而後道,“戮王與陛下長得真是相似。”

  蘇喬陪著皇後坐了足足有三個時辰,而後又在中宮用了午飯了這才離去。

  中宮之中,皇後的內殿裏時不時地傳來笑聲。

  在這個幾位貴妃把持著的皇宮中,這樣的舉動幾乎就是從另一個方麵坐實了蘇喬的身份。

  若不是真的母子,又怎麽會在剛一回來就在對方的宮中坐了許久呢?

  自然了,蘇喬扮演的身份,也沒有一個人曾經懷疑過。

  拜別了皇後之後,蘇喬就帶著全豐回王府了。

  進了王府,便是如同進了金鍾罩中,蘇喬緊繃著的神經這才放鬆下來。

  她將全豐安頓好,留了周三在他身邊以作保護,而後帶著周二出門。

  馬蹄聲急,蘇喬徑直去了平西侯府。

  身形頎長的郎君騎馬到了平西侯府的門前。

  門房瞧了一眼對方的打扮,隻依稀從對方的穿著上判斷,這是一位身份地位不低之人。

  隻是,他畢竟是侯爺府的門房,上京的達官顯貴,世家公子哥們,不說都認識吧,起碼也基本都見過了。

  然而眼前的人,門房卻沒有一點曾經見過對方的印象。

  此人是誰?上平西侯府為何?

  正在門房疑惑的時候,那位俊朗的郎君開口了。

  “煩請幫忙通稟一聲,周瑾上門拜訪。”

  少年的聲音就像是少年本人一樣,似蘊含著無盡的朝氣。

  門房聞言,忙派遣了人去通稟。

  不多時候,信就送到了平西侯的眼前。

  他坐在竹編的搖椅上,椅子上鋪了柔軟的狐裘。

  值此初春似暖實寒的天氣使用再是適合不過了。

  在聽到稟報之前,平西侯微微闔著眼,輕輕搖晃著椅子。

  而在侍從將話說完之後,椅子的搖動忽然就停止了。

  內侍低垂著腦袋,從他的視線裏,隻看見一縷從上方垂下的飄帶,忽然就頓住了。

  此刻,周圍的空氣似是被凝滯住了一般。

  內侍不敢造次,老老實實地垂立在那裏。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內侍忽聽到頭頂傳來一聲意味深長的笑。

  “見啊,大皇子親自上門,為什麽不見呢?”

  平西侯倒是想要知道,對方來找他做什麽?

  難道是知曉了自己也曾經派遣殺手前去追殺對方,因而是上前來討要說法的?

  還是,對方此前上門拜訪其實是為了想要合作?

  按照對方的性格來分析,前者很可能,後者的可能性也不低。

  正因如此,才那麽難以確定。

  內侍得了命令下去。

  平西侯才重新將椅子搖晃起來。

  沒過多久,蘇喬就帶著周二過來了。

  蘇喬以周瑾的名義,第二次見到了這位平西侯大將軍。

  蘇喬抬手向對方行禮,

  “子侄周瑾,見平西侯安。”

  平西侯精且銳的目光直白地打量著蘇喬的模樣。

  這目光肆意而無禮,蘇喬也不在意,大大方方地任由對方打量。

  半晌後,才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

  “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麵了吧,四殿下。”

  平西侯似笑非笑地道,“四殿下難道是忘記了我們第一次見麵的場景?”

  若是還記得的話,又怎麽會眼巴巴地上門呢?

  蘇喬聽出對方話中的嘲諷之意。

  她並不在意對方的挖苦,竟還主動順著這話道,

  “侯爺所說,不敢忘懷。”

  平西侯聽著她的意思,瞥了她一眼,語氣很不客氣地道,

  “既是知曉,你今日上門為何?你當知曉,我們之間沒有什麽好攀談寒暄的。”

  話一度之間被說得很死。

  平西侯的態度也很是明顯了。

  蘇喬慢悠悠地道,“我知曉侯爺當然是沒什麽話想和我說,但,我卻有很多話想和侯爺說,侯爺何不聽聽呢?倒也不必如此快速地與我撇清關係。”

  蘇喬臉上帶笑,溫和地看著平西侯,期待的目光凝在對方身上等候著對方的回答。

  平西侯微微凝眉。

  聽周瑾說說,倒也不是什麽大事。

  聽聽又能如何?

  平西侯閑閑地瞥蘇喬一眼,“四殿下倒也不用如此說話,你身份卓然,乃是天潢貴胄。

  我又如何敢不聽你說話?四殿下是折煞我了。”

  他語調古怪地道。

  蘇喬像是聽不出他藏在語句中的挖苦一般,順著對方的話繼續道,

  “侯爺既是這樣想的,那就再好不過了。”

  蘇喬的臉上掛著喜悅的神情。

  平西侯:“……”這人可真是沒勁。

  平西侯暗自惱恨,省去所有有的沒有的的話,直接道,

  “四殿下想要說些什麽就直接說吧。”

  言下之意就是別再浪費大家的時間了好嗎?

  蘇喬也不再繞彎子,她對平西侯道,“侯爺定然也曾想過我歸來的目的吧?”

  平西侯沒有吭聲,沒說是還是不是。

  說不是吧,又太假了,他將對方視為威脅,又怎麽會不關注對方呢?

  說是吧,誰知道對方又會怎麽理解?

  多正常的事情落到對方的話中,都會變得不正常起來。

  方才平西侯可是領教過了。

  所以為了減少麻煩,他幹脆什麽也不說。

  蘇喬也知曉平西侯是真的惱了自己了,她不緊不慢地繼續道,

  “我此番歸來的目的不是為了別的,正是為了權利而來,我在野長大,到了我這般的年紀,本該是早就在朝中掌權了,可我卻還是一介白身。”

  平西侯還是第一次聽他這樣描述自己的情況。

  本該是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君話語中怎麽潛藏著濃濃的鬱鬱不得誌?

  他忍不住深看了對方一眼。

  而此刻,蘇喬垂眸,唇角微勾。

  魚兒注意到餌料了。

  “世人隻看到我是如何地風光,卻不知曉我過去的這些年過的是多麽地艱難,如果可以的話,我寧願自己隻是一個普通的四皇子。”

  蘇喬壓低聲音,垂下腦袋,臉上寫滿了無盡的落寞。

  普通的四皇子?

  那不就是寧願舍棄自己身為嫡子的身份?

  平西侯還是第一次聽人說不喜歡嫡子這個身份的。

  這樣的話說出來,難免會給人一種在暗自誇耀的意思。

  但是平西侯仔細一看對方的神情,再想想對方的處境,不免覺得對方或許也沒有說錯。

  皇家的子弟擔起擔子的年紀普遍都早。

  十二歲之後就可以單獨開府,而開府之後就要著手著朝堂上的事務了。

  按照周瑾這樣的年紀,若不是因為身份特殊需要潛藏著,他早早地就進入朝堂,此刻都不知收攏了多少權利在手中了。

  而此刻,也確實如對方所說的,他還隻是一介白身。

  雖然平西侯逐漸認可了對方所說的話,但那又怎麽樣呢?

  對方沒有權利正對他下懷。

  蘇喬仔細打量著下平西侯的神色,在確定對方已經有些相信了自己營造出來的周瑾之後,這才繼續下一步。

  “侯爺,如今朝堂上,容太師與永樂候聯合,一直在打壓著侯爺的人手,朝堂之上人心惶惶,侯爺手中的權利也一再地被兩人瓜分,想來,侯爺心中也是不甘心的吧?”

  平西侯聽著對方的意思,直截了當地道,“四殿下說那麽多,我卻是也不可能會和殿下聯合的。”

  蘇喬對對方的回答並不意外,他隻道,“侯爺何不聽我將話繼續說完?”

  平西侯不置可否,他抬手,做出一個你請的姿態。

  一副你想說就說,反正你說了我也不會聽的姿態。

  “王叔本就有在北地一展抱負的決心,恰碰北耀野心勃勃來犯,王叔是不會回來了。”

  平西侯神色一動,“戮王要攻打北耀?”

  蘇喬點頭,“是,王叔要攻打北耀,可王叔的身體……”

  也不知能支撐著他走到哪一步。

  這後半句沒有說出來,但平西侯從對方那惋惜的神色中讀出來了。

  “殿下從北地回來的時候,戮王是否曾交代了什麽?”

  蘇喬點頭,臉上的神情並不好看,“王叔將王嬸托付給我,命我好生照顧著王嬸,如此,他也放心將戮王府交給我了。”

  平西侯聞言,心下忍不住嘶了一聲。

  周蘊竟是在交代後事?

  算算時間,其實距離對方要毒發也沒有多久了。

  周蘊要去了。

  而對方果然是如同此前他所想的那樣,要將手中的權利交給周瑾。

  如此一來,詔獄司也自然是交到周瑾的手中。

  “王叔心意已決,但王嬸對於王叔強行安排她回上京一事卻很不理解,甚至幾次三番生出反抗的情緒,這樣的情況下,王嬸如何還能履行曾經和侯爺之間的承諾呢?”

  聞言,平西侯微微眯了眯眸子。

  蘇喬說完最後一句話,“侯爺,如今,你除了選擇和我合作,已經別無他法了。難道侯爺要看著自己在朝堂上的樁子一一被拔除?被容太師和永樂候徹底地拔掉您尖利爪牙?”

  平西侯自是不願的。

  他忍不住仔細地打量著眼前的少年,似乎才第一次認識對方一樣。

  被保護在人身後的少年終於是長了硬而有力的翅膀了。

  也不知周蘊知不知道對方的這番言論呢?

  道理的確是這個道理,隻是這樣剖析開來分析,難免會給人一種沒有人情味的感覺。

  平西侯手指下意識地敲擊著椅子的手靠,“四殿下的意思是,此前戮王妃負責的災民賑災款項被盤剝一案也是由你來全權處理?”

  蘇喬笑,“這……,唉,王嬸心係王叔,幾次三番地想要偷偷離開回北地去,這樣的情況下,實在是不適合在跟進這個案子了,王嬸需要好好地休息,所以也隻好由我來處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