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頭一副引頸就戮，英勇就義的模樣，齊明的目光從對方的臉上轉移到淩寧的臉上。

  淩寧板著臉，眸色涼而銳，似含著無盡鋒芒。

  齊明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心中翻騰的情緒壓下，他對淩寧道，

  “淩家女郎，這位大夫似乎有些害怕。”

  他們是來請大夫的，怎麽現在……

  淩寧疑惑地看他，“怎麽了？”

  他是知道對方害怕，對方不害怕的話，怎麽會被她脅迫著出了宅院呢？

  齊明默了默，他忽然覺得自己其實並不了解淩寧。

  他以為對方是世家閨閣女子，行差端柔。

  今日才發現他真是對世家閨閣女子存有很大的偏見了。

  這是他的錯漏。

  掠過這個問題，齊明問淩寧，“大夫請到了，我該如何送過去？”

  大夫請到了？聽見齊明的話，小老頭猛然睜大眼睛，瞪向齊明。

  還有沒有良心了，這叫請嗎？

  拿刀橫著他的脖子這叫請嗎？

  淩寧見狀，手微微一抬，刀刃因她的動作而輕微晃動，冰涼的刀刃更加貼近了小老頭的皮膚。

  他尾椎骨猛地一麻，忙道，“女郎饒命啊女郎饒命。”

  淩寧壓著刀不動了，“你現在去北城門為將士們治傷，別想著逃跑，我既能找到你，自然也知曉你的身家背景，你跑不掉的。”

  “小老兒知道，小老兒不會跑的。”

  小老頭隻顧著諾諾答應，並未注意到淩寧到底在說什麽。

  淩寧伸手抓住他的衣衫，將他扯過來，推向大路。

  小老頭被推了一下，腳步趔趄了幾步，被寒風一吹，他回頭看過來，滿身狼狽。

  淩寧利落將刀入鞘，抱著手，挑眉對他道，

  “那你去吧，我而後便去，你若不在……”

  淩寧刻意停頓沒說話，但她接下來的意思已經不言而喻，完全寫在她的臉上了。

  小老頭連連道，“小老兒明白，我這就去，這就去。”

  小老頭轉身離去，走得跌跌撞撞的。

  確定了對方的方向的確是前往北城門的方向之後，淩寧便收回目光。

  “走吧，去下一家。”

  齊明心緒複雜，點點頭，跟在她身後。

  此刻正值後半夜，大周雖然沒有禁宵禁的規定，但是在北原這樣偏遠的地方，又正值雪災期間。

  白日裏街上都有些蕭條，就更別說夜晚裏了。

  此刻長街上，一個人也沒有，街邊的屋舍上，地上沉積的白雪將四周都映照得白晃晃的。

  兩人的影子被拉長，投在白生生的地麵上。

  齊明沉默地跟著淩寧，忍了會兒沒說話，終於忍不住了。

  “淩家女郎，你知道方才你突然翻牆進去將我嚇了一跳嗎？”

  終於問了，淩寧懸起的心往下放了放。

  她當然知曉自己的舉動會嚇到齊明。

  但是現在非常時期，她哪裏還能維持住自己世家閨閣女郎的端柔風範？

  “我猜到了。”雖然一直在等著對方詢問，但齊明真的詢問了，她又有些沉默了。

  “你知曉自己這麽做會有多危險嗎？擅自闖進別人的宅院，我們再此人生地不熟的，萬一被對方亂棍打一通，再揪送官府，你該如何？”

  說起這個，齊明就一陣後怕，音調下意識地抬高，空曠的街麵上他的聲音穿得很遠，顯得越發大了。

  淩寧不好意思地看著他，認真地回，“他們打不過我，你放心，不會被揪送去官府。”

  ？齊明擰眉。

  他想聽得是這個嗎？

  “你怎麽知曉你一定能打得過？須知雙拳難捱四手，你若是被人傷了，我又有何顏麵去麵見淩家長輩？”

  他的語速又急又快，雖是在說著指責之語，卻也含著關切。

  聽在淩寧耳中，卻有一些甜蜜。

  她壓住忍不住要上揚的唇角，裝作無畏地道，

  “我知曉的，我也怕死，我如果不是有完全的把握又怎麽可能會去做呢？”

  “你……”齊明自然接上，淩寧聽見他的聲音偏頭過來看他。

  對方對方的顏容，齊明卻不知該怎麽接著說下去了。

  她說得沒錯，這世間是有人比她更在意她自己的生命。

  但是那個人不是齊明自己。

  這個道理，淩寧會不知曉嗎？

  所以，他現在有什麽立場來指責對方呢？

  兩人甚至都不能算是談得來的朋友。

  隻是因為彼此的婚約束縛著的，兩個陌路人罷了。

  齊明沉默著沒有說話。

  淩寧歪頭看他，麵帶疑惑，“我怎麽了？”

  齊明回了神來，他輕輕搖頭，“沒什麽，我們快些走吧。”

  說著他自己倒是加快了步伐。

  淩寧疑惑地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實在是很不明白對方為何突然之間神情如此地冷淡。

  是她有什麽話說錯了嗎？

  淩寧反思了一下，並不覺得自己有哪一句話說得不對。

  她咬著唇，歎息一聲，三兩步跟上了對方的步伐。

  兩人又沿用了剛才的方法，齊明一言不發地看著對方如法炮製，翻牆入別人家的宅院，然後將大夫劫持出來。

  當然了，也有不配合的大夫，那些不配合的大夫，淩寧隻笑眯眯地衝對方招招手，

  “來，我們講講道理。”

  然後她形容溫柔地將對方請到了背著齊明的地方。

  齊明不放先想跟上，淩寧便擺擺手，

  “我想要和大夫好好說說，你就不用過來了。”

  齊明腳步一頓，不知該不該往前走。

  一方麵他確實是不放心對方，另一方麵他又覺得自己應該過去。

  就這猶豫的功夫，淩寧和那人的身影就已經不知去了哪裏。

  齊明琢磨著應該是在前方不遠處的巷子裏。

  他站在這裏看不清那一處的情況，齊明想了想，正要提步走過去，前方巷子裏忽傳來一聲蒼老的哀嚎聲。

  他的步子因著這一聲哀嚎猛地停了下來。

  齊明想，他此刻或許還是不要過去了吧。

  對方既然不讓他跟著顯然是並不想要他看見。

  既然淩家女郎沒事，他也不必非要過去。

  齊明就這樣站在遠處等待。

  沒多久，淩寧和那大夫就回來了。

  淩寧仍舊是笑眯眯的，顯得很是神清氣爽。

  那位大夫就顯得很狼狽了。

  他眼睛烏紫了一圈，嘴角也腫了，破了皮，些許的血漬掛在嘴角，很是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