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仵作將現場記錄好之後，侯爺可以將許小侯爺帶回去。”

  ??這事周蘊所能做出的唯一讓步了。

  ??平西侯還想說些什麽，到底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隻得這樣捏著鼻子認了。

  ??“過會本侯再來接人。”

  ??平西侯的目光往許枕的方向看了會，不舍地收回，出門的時候，迎著外頭略晦的天光看去，他的背影一時間顯得十分佝僂。

  ??“可有傷到何處？”

  ??人走了，周蘊歸劍入鞘，低頭朝蘇喬看去。

  ??蘇喬的目光還停留在門口的方向，定定的，不知在想些什麽。

  ??周蘊心中略一咯噔，怕她真的是被平西侯的那一刀給嚇到了，不由伸手去，落在她的臉頰邊，與此同時聲音放輕。

  ??“王妃？”

  ??蘇喬忽然捉住了他的手，目光從門口收回。

  ??裏麵的屋子中是一絲不苟在熱火朝天工作的仵作及幾個詔獄司衛，外麵的這個屋子裏是隻有蘇喬和周蘊。

  ??安安靜靜的，活像是兩個世界。

  ??蘇喬的聲音很輕，貼著周蘊的胸膛，慢慢升起。

  ??“周蘊，方才你鬆口讓平西侯將許枕帶回去，是因為……”

  ??蘇喬略停頓了下，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氣。

  ??“想到了什麽不開心的事情嗎？關於先帝？”

  ??周蘊的呼吸微滯了下，似乎沒想到蘇喬會忽然開口這麽問。

  ??他沉默了會兒，但這樣的沉默幾乎已經是將答案昭告而出了。

  ??許久之後，周蘊才長長出了口氣，蘇喬感覺到他反握住了自己的手，微微用力。

  ??“其實也不算什麽不開心的事，隻是略有感觸罷了。”

  ??對什麽略有感觸呢？

  ??蘇喬想起平西侯對許枕的態度，想起周蘊說許枕是平西侯的老來子，從小就寵愛著長大。

  ??所以，周蘊所感觸的是，平西侯對許枕那純粹的，不沾染一點雜質的父子親情？

  ??先帝就是周蘊的父親了吧，蘇喬腦海中混混地想著，剛才周蘊對先帝的態度可真的稱不上好。

  ??自然了，蘇喬覺得周蘊必定是沒有什麽錯的，若說造成這樣結果非要是有一方是有錯的話。

  ??那那一方定然隻能是先帝了。

  ??要知道，這世間不是每個人都是稱職的爹。

  ??像是小姑娘的爹蘇佩，就不是什麽好貨色。

  ??蘇喬這麽想著。

  ??約莫著，周蘊的爹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吧。

  ??當然這話她沒說出來，自然而然地轉過了另一個話題。

  ??“這許枕不明不白地死了，平西侯剛才又被你下了麵子，這仇怨是越發地深了。”

  ??“有沒有這事，這仇怨都不會淺的，我和平西侯之間立場不同，早晚會對上，以往我隻想著拿回權利，留他一個榮老還鄉，但是，現下約莫是不死不休的局麵了。”

  ??周蘊擁著蘇喬往外走，“別擔憂，這些我都會解決，我們出來得早，你可有餓了？要不要先去吃點東西？”

  ??蘇喬點頭，她現在還真的是有點餓了。

  ??周蘊和蘇喬也沒有走遠，兩人直接從詔獄司的後門出來。

  ??周蘊一手緊緊拉住蘇喬的手，兩人沿著後街慢慢走。

  ??長長的一條巷子好像是永遠也走不到盡頭似的。

  ??但再長的路也有到盡頭的時候，拐過了轉角，目之盡頭便是一家早點坊。

  ??這是一家上了年頭的店了，門口支著一口大鍋，灶膛中燃燒著熊熊的火焰，灶膛上的大鍋中湯水翻滾。

  ??另一側搭了一個棚子，棚子下頭擺了好幾張桌子。

  ??煙霧嫋繞之間，是坐在桌子邊的人，或是埋頭吃早點，或是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說話。

  ??這距離詔獄司不遠，多的是獵奇的事件，供人一笑了之。

  ??蘇喬和周蘊進了棚子，在外頭看得他們十分熱鬧，進來了才發現，的確是十分熱鬧的。

  ??不僅僅是十分熱鬧，那為他們所津津有味談論的事件人物居然就是蘇喬本人。

  ??周蘊的臉籠罩在陰影裏，看不清楚具體，但蘇喬感覺他約莫是有些不太開心的。

  ??但蘇喬本人倒是沒什麽感覺。

  ??她好整以暇地找了一張桌子坐下，朝店裏的幫工要了一碟子花生米，一盞茶，兩份最為時興早點套餐，便支楞著耳朵仔細聽這些人談論。

  ??那說話的人繪聲繪色，極盡語言之能事，描述了蘇喬是如何的惡毒。

  ??從她八歲買刀刺殺親生父親開始，一直到她十六歲將許枕的頭皮掀掉半塊為結束。

  ??言語之中，若是世間有夜叉妖女，那夜叉妖女的模樣就必定是蘇喬的模樣。

  ??這個故事裏，自然也少不了助紂為虐的戮王。

  ??提起戮王的時候，那人十分諱莫如深，隻敢朝著詔獄司的方向努努嘴巴，隱晦地提出，蘇喬為所欲為是因為背後有人撐著。

  ??又言說那許枕對可憐的兒郎，不僅是被掀了頭皮，現下人都被關進了詔獄司了。

  ??聽得這話，眾人好是一番唏噓，臉上竟帶了對許枕的些許同情。

  ??這多好笑。

  ??蘇喬聽到此處不由笑出聲來。

  ??那幾人聽見笑聲，不由轉過了目光。

  ??他們不認識蘇喬也不認識周蘊，隻是見著兩人裝束不凡，約莫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打頭說話的人猶豫一番，開口詢問，

  ??“你笑什麽？”

  ??蘇喬笑起來是真的好看，眉眼飛揚，眸間像是揉碎了春光，任誰見了也忍不住側目。

  ??“一是笑你們可笑，身上怕是沒幾個銅板吧，竟然對那腰纏萬貫的許枕報以同情。”

  ??蘇喬這話音落下，幾人的臉色都有些難看。

  ??他們穿的是葛布麻衣，打眼一看蘇喬身上精細的綢緞，對蘇喬這話還真不知如何反駁。

  ??眼前的人明顯有地位有錢財，不是他們能開罪的。

  ??幾人正想側身自己談論自己的，不再搭理蘇喬，卻不想蘇喬又開了口。

  ??“二來，是笑你們有趣，那許枕已死，不知你們要如何編排呢？周蘊偏寵妖女蘇喬將許小侯爺害死在詔獄司中嗎？”

  ??編排？

  ??打頭說話的人臉色黑了黑，皺眉辯駁，

  ??“我沒有編排，這字字句句皆是蘇喬那妖女的姐姐蘇家大小姐所書，兩人是雙胎姐妹，蘇大小姐自然是最為了解蘇喬的！”

  ??蘇玥嗎？那還真的不叫人意外，卻又叫人怪驚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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