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那個孩子蘇醒後，可能會來殺了你？”

  陸晨反問。

  庫拉爾大主教坦誠道：“我不是那麽大公無私的人，隻是感覺你直麵了古神，蘇醒的時間也會很長，或者說一輩子都可能處於渾渾噩噩的瘋狂中，而我那時候已經快六十歲了，頂多再活十幾年，我承認，自己抱有僥幸心理，認為等你蘇醒時，我已經長眠在教堂後的墓地了。”

  “陸先生能在十年後蘇醒，並成長如此迅速，是我怎麽也想不到的事，當我聽說你被調來王都，我就知道這一天不遠了。”

  他頓了下，繼續道：“關於怪異之眼，在那件事後，我成功的趕到王都，但慚愧的是，我仍舊被影響到了，沒有上繳它，它是那麽的神奇，盡管力量衰弱了很多，但在不斷的凝實成長，在一年後，它成長為了神使級的怪異。”

  “或許是晨擁女神眷顧，我在步入深淵前醒轉，將它上繳給了教會，由教宗冕下處理收容，否則我會忍不住吸收它，並陷入瘋狂。”

  陸晨點了點頭，“那奧卡蘭市真相的掩埋呢？”

  提起這個，庫拉爾大主教有些猶豫，但還是開口道：“是我在成為紅衣大主教後做的, 原本是有一份文件記錄了詳情的，但那是我的汙點, 我不想被人抓住, 一直到今年，我偶然想起這件事, 就派人去奧卡蘭市，要求銷毀那份僅剩的資料，希望徹底告別那件事。”

  “掩埋真相，令你心安嗎？”

  陸晨淡淡的問道。

  “說實話, 我是鬆了口氣的，曾經年輕時我也很討厭大人物們操縱‘真相’, 但直到我成為樞機主教, 才感受到身居高位權力的美味, 便不願給政敵抓住任何機會了, 活成了自己曾經討厭的肮髒權力者。。”

  庫拉爾大主教語氣平淡, 他能感知到年輕人的淡淡殺意, 但事到如今他也沒什麽好辯解的，教會的態度很明顯。

  他是一個壽數無多的樞機主教, 一身實力也在隨著衰老而降低，而對方是隻有二十歲的, 接近神使級的強者, 新任的第五位黎明騎士。

  從教宗冕下讓對方接受那份怪異本源時, 他就知道，自己已經是被放棄的對象了。

  可他十年前很怕死, 如今隻剩幾年時光，反而看的開一些, 如果這就是教會的意願，他也認了。

  所以今日公館內他沒有留任何仆人, 兒女們也都被趕了出去。

  陸晨站起身來，環視公館內部。

  庫拉爾大主教沒有說謊，將事情的真相還原, 將他肮髒的部分擺在台麵上。

  這是一位曾經盡職盡責的守夜人，為了權力和功績，他想抹殺人證，但為了信仰和良心他選擇留下人證。

  在成功的上位後，他又想徹底的抹除自己的汙點。

  人總是在變的，也是複雜的。

  “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陸晨俯視著坐在沙發上的庫拉爾大主教。

  庫拉爾大主教愣了下，“……關於陸先生的事, 我很抱歉。”

  說罷，閉上雙眼, “在陸先生動手前，我還是想說一句，關於我的事, 希望你引以為戒，守夜人是容不得失誤的，一次失誤, 可能就是數以十萬計的生命消逝。”

  踏踏踏……

  良久，庫拉爾大主教聽到了腳步遠去的聲音，他睜開眼，看向門口男人的背影。

  “不隻是我，你應該向教會還原當年的真相，而這句抱歉，去跟那些人的家屬說吧。”

  陸晨說罷，走出大門。

  他沒準備動手殺人，庫拉爾大主教是失職了，但屬於不可抗力的範疇，後續的動作是人性的搖擺，內心光明和黑暗的抗爭。

  陸晨還沒有無理到要殺人泄憤，他不是原主，原主的仇人也不是庫拉爾大主教。

  不如說，真正無理的是這個世界，這些無理的怪異。

  就如同露易絲的兄長那般，凡人麵對這些是沒有反抗之力的。

  彼得這個老狐狸一開始就知道自己不會殺庫拉爾，讓他來隻是想讓他這個意氣風發“年輕人”深刻的體會一個道理，那就是守夜人不容失誤。

  一次失誤，會是一輩子的汙點，萬千人家庭的破滅。

  陸晨很早就明白這個道理，他隻是想改變某些不合理。

  ………………

  蔚藍的波濤興起，卷著瑩白的浪花，奔騰在一望無際的海平麵上。

  浮雲朵朵，海鳥在陽光下展翅，扶風而動。

  海岸邊，鋼鐵的建築層層疊疊，沿著海灣內擴散。

  向內陸望去，高大林立的建築上冒著衝霄的煙霧，空氣中彌漫著連海風都吹不散的工業氣息。

  今天的風很大，浪潮掀起十幾米高，在海麵上一往無前，像是要以自然的偉力摧毀一切阻擋。

  但前端的浪頭拍打在了鐵壁上，撞得粉碎，銀白的浪花在空中飛散，陽光在其中折射，帶著晃眼的美。

  在港口前，屹立著一尊漆黑的巨獸，長近六千米，寬不知幾何，如同一道鐵壁圍牆停在港口外水深的地方。

  那漆黑的巨獸上層層疊疊，幾根巨大的排氣口不斷升騰著濃密的蒸汽，將寒冬的冷風驅散，熱力傳播。

  寬闊的甲板上，有一尊巨大的身影蹲在那裏，幾乎站聚了甲板上三分之一的區域，它的存在，令船身的吃水都有些不太平衡。

  在這尊如鐵壁長城般的巨物麵前，港口內部是看著它興奮的發狂的科研人員。

  這是工業史上的奇跡，是全人類的奇跡。

  這裏是特菲斯港口，蒸汽與機械之國王都以北最近的港口。

  港口上觀禮的群眾們，忽然感到天黑了，抬頭看去，那是一艘遮天蔽日的飛艇，長近千米。

  巨大的飛艇劃過天空，降下升降台，上麵站著一位穿著灰色西裝的中年男人，他手中持著一個擴音器，尾部連接著一條線，與飛艇內部的裝置鏈接。

  “同誌們，看看你們眼前的東西，它是奇跡嗎！？”

  中年男人氣質威嚴，又帶著些科研人員的書卷氣息，隨著他開口，聲音自飛艇傳達向整片海灣。

  人們紛紛舉手高呼，帶著狂熱和激動，“是奇跡！”

  “是神跡！”

  嘈雜的呼喊聲中，人們的話語並不統一，但都難掩對這偉大造物的激動。

  中年男人是蒸汽與機械之國的大總統，同時也是帝國首席研究院的名譽教授。

  他聽著群眾們的歡呼，笑著道：“不，它絕不是神跡，因為神造不出來這東西，它也不是奇跡，隻是我們國家上百萬研究員們的心血結晶，它是工業的造物，是科學的造物，是我們進步的結晶，——破浪者！”

  他指向腳下那艘龐然大物，“在五十年前，我們還隻能造出千米級的船，而現在我們造出了六千米級的，這不僅是工藝的提升，也是我們智慧的突破，破浪者將征服所有海洋，包括虛無之海！”

  海灣內的人群又是一陣歡呼，一位明豔的少女也在人群中笑著擺手，但她的眼神沒有放在大總統身上，而是看向那艘巨輪上。

  “神已經拋棄了我們，那我們便不再信神，在新的時代，唯有鋼鐵的力量才是永恒的真理，我們將會突破一切困難，打破這一紀元的漫漫長夜。”

  大總統握緊拳頭，朝上舉起，“讓那些黑夜中的存在，接受我們鐵拳的製裁！”

  人群情緒沸騰，高呼著讚美。

  大總統對人群的反應很滿意，用擴音器再次道：“下麵請容我為諸位展示帝國最新型號的巨神兵，巨神兵IV型！”

  隨著大總統話語的落下，人們將視線聚集於巨輪甲板上那尊灰黑色的身影。

  那是一個人形的鋼鐵巨獸，渾身由一層層鋼鐵骨骼構成，身上各處地點安置著重火力，在它的背後有一尊巨大的匣子，柄狀物品留在外麵。

  頭部造型猙獰，卻帶著淩厲的威嚴感，漆黑的麵罩戴在巨神兵的麵部，沒有雙眼。

  這尊魔神一般的鋼鐵巨獸，在大總統話音落後，開始有了動靜。

  汽笛的聲音在天地間爆響，大量的白色蒸汽自巨神兵身上各處排氣口湧出，從遠處看來，簡直像是升起了一道蘑菇雲。

  巨神兵沐浴在蒸汽內，身軀緩緩的動了起來，從蹲坐抱膝的狀態，雙手放開，撐在地麵上。

  在巨神兵鋼鐵的手骨和甲板接觸時，發出金鐵碰撞的轟鳴聲，隨著它骨骼開始發力，逐漸從蹲坐的狀態緩緩起身。

  周身各部件爆發出的蒸汽，隨著巨神兵的出力，越發洶湧，發出雷鳴般的聲響，像是它體內有著萬千能量核心在噴薄力量。

  當巨神兵完全起身，人們可以看到，這是一尊高過一千五百米的人形鋼鐵巨獸，盡管它起身的動作緩慢，可沒人敢質疑它是不是個笨家夥。

  它比上代巨神兵，整整要大了一倍！

  可以看到，他身體各部位都搭載著重火力，那都是航炮級別的，打出後足以毀滅一個小城市。

  那灰黑色的鋼鐵骨骼，在陽光的照耀下下反射出攝人心魄的光，它沐浴在蒸汽內，宛若降世的魔神。

  似乎是操縱人員已經適應了，它在甲板上的動作開始變得靈巧起來，舒展雙臂，抬動腳步，做這些動作時，腳下的巨輪一陣顫動，在海平麵中起伏，令不少人為破浪者捏了把汗。

  但機師顯然很有分寸，沒有劇烈的活動，最終隻是手伸向背部，握住那如神柱般的柄部，流暢的抽出那柄長達七百米的闊刀，舉向天空。

  齒輪的轉動聲，蒸汽噴發的轟鳴聲混雜在一起，隨著風飛向海灣，如同巨神的咆哮。

  盡管那巨神兵沒有眼睛，但他頭顱轉動間，人們卻像是感到在被注視，雙腿情不自禁的顫抖。

  若有西斯汀帝國的神職人員在此，看到這一幕後一定會驚訝的說不出話來，會怒斥這是魔鬼的造物。

  可不是嘛，灰黑色的魔神蒸汽噴薄，一舉一動帶著破滅的偉力，它是天生的殺戮機器，是工業發展到絕顛後，誕生的魔鬼……用來反攻天國的神祇！

  “同誌們，請看東北方的海域。”

  大總統再次開口，指向東北方，那邊是茫茫大海，空無一物。

  巨神兵在甲板上轉身，夾在它肩膀上的炮台轟鳴，一連串的炮彈打出，在空氣中犁出扭曲的虛影。

  轟——轟——轟——

  轟鳴聲連綿不絕，但人們還沒有聽到那震耳欲聾的聲音，先看到了天邊升起的巨浪。

  高達數千米的巨浪，即便有著鋼鐵巨獸遮擋視野也難掩蓋，巨神兵的每一發攻擊，都足以毀滅一座城鎮，而它被開發出來，可不是打炮的。

  人群中見巨浪朝海灣席卷，瞳孔中難以遏製的出現驚恐情緒。

  但大總統麵色平靜，隻是嘴角帶著淡淡的笑。

  在那滔天的巨浪席卷至破浪者之前時，巨神兵腳下噴發出大量的蒸汽，破浪者一陣下沉震顫，但這尊巨獸終究是穩住了，沒有沉入海底。

  巨神兵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沐浴著白色蒸汽，如腳踩祥雲，竟浮空而起！

  難以想象讓這麽重的鋼鐵巨獸浮空，需要多大的能量，但它做到了，而且在浮空後十分平穩，向前移動，離開了破浪者的甲板。

  與此同時，那滔天巨浪席卷而來，高過千米。

  灰黑色的巨神兵動了，它竟如靈巧的人類一般，做出了一個刀法的起手式。

  緊接著，沒有人能看清它的動作，數道漆黑的刀光斬出，那向海灣壓來的巨浪自十二個方向被劈開，連帶著波瀾壯闊的海洋！

  就連破浪者也受到些許影響，但它違背物理規則的，穩穩停在海麵上，即使它的另一側在出現海水回流現象，仍舊不動如山。

  巨神兵收刀而立，將巨刃插入背後的匣子，回到甲板上。

  長久的死寂後，隨著空氣中的水花如雨點灑下，人群爆發出狂熱的歡呼。

  “蒸汽與機械！”

  “蒸汽與機械！”

  “蒸汽與機械！”

  ……

  而在巨神兵胸前的核心操作室內，楚子航默默的操作將巨神兵“熄火”，他因為在研究過程中做出重大貢獻，有幸成為這架巨神兵IV型的初代機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