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啊，多的是。舉頭三尺有神明嘛。”三魅說，“隻是我們這一支，算是比較離經叛道的一脈。”

  ??“你是挺叛逆的。”阮夷點頭。

  ??“膚淺。”三魅氣，“我們一脈還有個特古板的家夥呢，這種性格上的表現怎麽能成為區分我們這一脈的依據。”

  ??“那什麽是區分你們和其他神不一樣的關鍵？”阮夷問。

  ??“道。”

  ??“道？”

  ??“論道太玄，說了你也不懂。我從定義上來說吧，你知道什麽是神嗎？”三魅說。

  ??阮夷搖頭。

  ??“其他神族我說不好，我們一脈對神的定義可是很明確的。”三魅說，“人欲不可得即為神。”

  ??“人欲不可得？”阮夷喃喃。

  ??“不錯，人無法起死回生，所以神可以，又或者可以起死回生的，就是神。”三魅說，“人不可毀天滅地，所以神可以。”

  ??“可我見過學姐複活過秦羅，也見過他拯救了白師兄……”

  ??阮夷突然理解了什麽：“這個人欲是動態的。”

  ??三魅一副你終於懂了的神情點點頭。

  ??阮夷隨即又皺眉：“那豈不是說……神是以人為基礎存在的？”

  ??“是了。”三魅說，“這就是我們這一脈和其他神族最大的不同，我們認為人才是我們的道。”

  ??“怎麽樣，是不是對我們這一脈的形象幻滅了。”三魅笑，“覺得我們不過如此了。”

  ??“不……隻是有點亂。”阮夷搖頭。

  ??阮夷蹲到地上，用這些日子做出的靈魂對元素的控製形成一些微弱氣流，在布滿碎屑魂木的地上畫了幾個圈。

  ??“你說人欲，我可以理解成人的意識和知識吧。”阮夷說，“如果說人的認知是這樣一個圓，那麽神則擁有圓之外的所有空間。”

  ??“誰知道呢……”三魅也蹲到阮夷對麵，饒有興味地看著他畫的圈，“畢竟我們之間隻會接觸到這一個圈，你對我的認知也就是這麽一個圈。”

  ??“這樣來看神有多厲害我們根本想像不到吧。”阮夷說，“那也就沒什麽好幻滅的了。”

  ??“哦？你這麽想——”

  ??“而且你剛接觸我時我對神就已經幻滅了。”阮夷說。

  ??“小兔崽子……”三魅的拳頭捏的咯咯響。

  ??“不過有一件事我無法確定，一個隻能讓神來解答的問題。”阮夷說，“如果說認知是一個圓，而神擁有圓外的所有空間。那麽存在邊界嗎？是否有那麽一個界限讓神的認知也擁有一個範圍？”

  ??三魅撿起一根魂木樹枝在圓周圍畫了個框：“誰知道呢……”

  ??“如果真的有……那豈不是說，存在一個分界線，在到達這個分界線之後，人類會比神還要強？”阮夷說。

  ??“是的呦。”三魅微笑，她沒有反對阮夷，反問道：“那麽在這個分界線之後，甚至等人占滿這個框之後，人和神還有區別嗎？”

  ??阮夷怔然。

  ??三魅幽幽呢喃：“破妄返真，以人通神。聖明戮凡，奧義通玄……”

  ??“順便提醒你一下，”三魅說，“圓外的空間，可不止這一麵框。”

  ??三魅突然伸手，從上方捏出圓中的一粒碎魂木。

  ??阮夷怔怔盯著那個被風吹拂出來的圓，以及三魅懸停在其上方的手。

  ??“破妄返真……”阮夷說。

  ??“沒錯，破妄，才能返真。”三魅說，“對於人來說，隻有看穿，才能超脫……”

  ??三魅這幾句話像是有什麽魔力，清脆的聲音伴隨著那些音波突入阮夷的大腦，讓他有幾分暈眩。

  ??他站起來，靠近那團黑霧，伸出手。

  ??阮夷那靈魂體的眼中閃動著奇異的光芒，似乎並沒有看著眼前的黑霧，仿佛思緒飄到不知哪裏。

  ??但見阮夷的手接近黑霧，但在快要接近還未觸碰時，他的手突然延展了。

  ??那手不像人的手，突然手指像水銀一樣延伸開來，手掌越長越大，逐漸包裹了那黑霧。漸漸的，阮夷的整個手掌都變成了另一個球，把球形黑霧牢牢的裹進去。

  ??很快，那球樣的手掌開始收縮，逐漸恢複原本的樣子。但此時他逐漸恢複的手掌，卻托著一個什麽東西。

  ??阮夷明白三魅所說的超脫是什麽意思了。就像三魅可以不觸碰那個圓的邊緣就能拿到圓中之物一樣，同樣也可以不觸碰球狀環繞的黑霧而取得黑霧中的東西，隻要能在另一個維度伸出手……

  ??無論是當初被生命母樹同化，還是接觸魂海陷入無盡迷夢，或者被黑霧的負能量影響，都不如現在這體驗更奇妙。阮夷感覺自己超脫了這個世界，他甚至感覺他可以一步千裏，直接走到赤帝麵前，再取走他的靈魂。他現在再看黑霧，不僅看到外麵一層，他仿佛把黑霧的裏裏外外看透了。整個世界以一種完全不同的樣貌呈現在他眼前。

  ??“乘天地之正，而禦六氣之辯，以遊無窮者”

  ??阮夷不知為何腦中出現了這樣的詞句，他感覺就很適合形容自己的狀態。如同一滴墨滴入海洋，暈染融入到無盡的世界裏。

  ??於是阮夷自然地把目光投向了三魅的方向。

  ??但他“看到”的景象卻把自己嚇到了。

  ??屍山血海，無處不在的血漿和碎肉突破了認知衝進他的眼中。無盡的暗紅色中，無數畸形怪狀的肉快撕扯著、糾纏著。空間中、肉快上一個個眼球密布其上。哀轉淒厲的呻吟嘶吼湮滅在耳邊。而更多無法描述的怪誕景象則一直延伸到認知的邊緣。

  ??阮夷一時被眼前景象震攝，突然他視野中所有的眼球齊齊轉過來，盯著他。

  ??就在剛才，阮夷還覺得自己融入了整個世界，而現在他感覺整個世界都變成了壓力，擠壓著他。一瞬間阮夷脫離了那神妙的狀態，眼睛恢複了聚焦，映入眼簾的是三魅平靜似潭水的雙眸。

  ??“你真是個幸運的家夥。”三魅托著腮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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