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上，車廂裏一片靜悄悄的。

  大概是先前盼著沈奚能順利生產，都身心俱疲了。

  行至到半路，原先靜坐出神的沈斯南方才有了動靜，他轉過頭直直地看著孔秩幽。

  不知為何，雙眼裏滿是擔憂的目色，被那雙眼一直盯著，使孔秩幽想要忽視都不行。

  似乎在思索該怎麽開口，隻見他的上下唇緩慢的蠕動著，斟酌半響，徐徐啟聲道：“沒想到女子生產竟是這麽驚心動魄的，我看著都怕了。夫人…夫人生產那日我定會一直守著你的。”

  他突然信誓旦旦地保證，望著孔秩幽的目色裏全是真誠執著。

  知曉他不過也是個心智尚未成熟的男子，冒然見識了一番沈奚產子的驚險，便是她都心顫。不過也隻是那一刻間的想法，過後好似念頭又煙消雲散。

  不自在地抿著唇，她緩聲說道：“男子不可進產房，你日後還要在外院行，莫要占這個忌諱。”

  世間女子從小就被教養著以夫為天，條條規矩像是框架一般，束縛著她們。

  但是，世間變數過於混雜，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她也不願意為了短暫讓丈夫陪同在身邊，而失去更重的代價。那並不平等，倒不如提前一步止損。

  沈斯南凝眉不讚同地否決道：“夫人曆經痛苦為我生子，區區流傳無真理的話何必要困牢我們。”

  反正他心裏已經打定主意。

  孔秩幽撐著負重的上半身坐了許久，眼下後腰酸澀難耐，見他執意，打算到時候再談此事。

  就快要閉眼歇會的時候，沈斯南坐在那頭自顧自的碎碎念。

  他道：“回去後我得去請教娘，她老人家生了三個孩子，我就不信她沒點什麽獨門秘方。最好娘手上真的有助力，能讓你少些苦。”

  平白無故讓人在背後稱之為老人家的崔氏，同一時刻打了一聲噴嚏。

  崔氏不適地揉著鼻子，喃喃道：“今兒天氣真好，哪個人閑來無事罵我取樂？”

  …….

  三日過的極快。

  對待著房裏做月子的沈奚來說，卻是過得漫長。雖然有一日一日變化的兒子在身邊陪伴，但她總沒這般躺在榻上三日，一動就全身難受。

  好不容易熬到洗三禮，沈奚剛想趁著這個機會出去透透氣，被季娘子攔住了去路，知會她道：“大奶奶，洗三禮隻需小公子出席就好，你身子尚未痊愈還當在房裏歇著，可不得大意。”

  這是王氏那日離開前，特意和孔老夫人私下商議過得，沈奚生子虧損了身子，女子本就柔弱，還是小心一些為好。

  孔老夫人抱的曾孫，怎會去疏忽孫媳婦的身體，自然是沒有意見的應下了。

  沈奚聽到後，當場拉下臉，不情不願地抱怨道：“要悶死我了。”

  利落的腳步聲朝著房門踏入，進來看妻子、兒子的孔漓，一字不差的聽進耳裏。

  不過眨眼間，就見孔漓麵上掛著開懷的笑意，顯然是心情特別好。

  沈奚發現丈夫出現，可憐巴巴地望著他，試圖從他這裏下手破解困境。

  無奈，還沒等她把心思吐露出來給孔漓看，孔漓已然走到兒子的小床邊上，俯身疼愛之意盡泄。

  他對著床裏酣睡的小人兒低聲說道：“父親來接你出去見一見重要的長輩，我們一道勸勸你母親，讓她乖點，頤槆離開一會就回來陪她。”

  明明是背對著沈奚，沈奚立馬就意識她在借著兒子和她說的話。

  再是想要堅持，想必都不可能改變了，沈奚認命地走到孔漓身旁。

  她喪氣地叮囑道：“好好看著他，回來時要還我一個一模一樣的孩子。”

  擔心自己會尷尬，先行出聲打破，沈奚一概是心裏有見解的女子，不可能讓場麵變得僵持不下。

  孔漓溫柔地看著她，揉著她的發頂，笑著答應道：“一定還你一個一模一樣頤槆，否則我隨你處置。”

  正經的一句話惹的沈奚臉熱，錯開他的視線，別扭道：“去吧。”

  ……..

  孔府正堂相當熱鬧。

  孔老太爺夫婦、孔禮齊全是滿麵笑意相迎，任是見了那位有親的人都是不變。

  到場的人心知，孔家對這位嫡曾孫重視得很，否則也不能這麽熱情待人。

  裏麵有部分的親戚可是鬧過矛盾的，今日得了小公子孔頤槆的臉麵，居然多年後再見到孔家人的笑臉。

  孔老夫人親自操辦了這場洗三禮，一旁的長桌上已經放置著洗三禮所需的銅盆，裹布。擔心曾孫會著涼，孔老夫人暗自囑咐準備水的婆子，換成溫水。反正都是一個樣子，眼睛分不清涼不涼。

  小公子孔頤槆的洗三由其外祖母沈大夫人主持。王氏心中自是高興異常，名下隻有一個女兒，外孫也是頭一個。

  素來頭一個孩子都受家族重視，孔家看重孔頤槆，沈宗麟夫婦又怎會不上心。

  唱聲的婆子唱道：“小公子洗三日啟。”

  王氏點香過後，新任祖父孔禮齊抱著露出屁股的孫子，走近盛了水的銅盆前。待到唱聲又起，孔禮齊快速的抱著孫子後臀過水，轉眼就抱離銅盆。

  婆子唱道：“小公子洗去汙穢、此後無災無難，一生無憂。”

  孔頤槆睜著迷蒙的眼睛仰視著祖父，對他一舉一動無做出任何反應。

  “小公子是個膽大的，往後定然是個厲害的人物。”

  “誰說不是呢，少有才出生的嬰兒不驚慌，大嫂子有福咯。”

  嘰嘰喳喳，一堆奉承的誇讚不要錢似的砸向孔家人，不過這些話他們愛聽，隻要孔頤槆好吵些也無妨。

  之後到場的親戚紛紛給小公子添上寓意好的金幣，預祝孩子日後聰明、有財。

  孔頤槆全程乖巧，讓人見人就心生歡喜。

  輪到孔秩幽這位親姑姑，她從荷包裏拿出用紅繩串好的金幣串，輕放在孔頤槆胸口後立刻拿開，遞給孔禮齊代拿。實心的金幣成重，免得壓倒孩子。

  近距離看清侄兒，孔秩幽心生柔軟，迎上孔頤槆轉動的眼瞳，她輕輕喚了聲：“乖孩子。”

  沈斯南伸著脖子也在好奇看著稚嫩的嬰兒，小小圓圓，卻是與眾不同。

  他探頭與孔頤槆道：“嘿侄兒，我是你姑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