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蝶影揮散在各個角落，碩大的殿上，隨處可見折射出來的銀光。兵器摩擦發出呲哧哧的響聲，傳進耳裏使人毛骨悚然。

  伴著淩亂的腳步聲，身姿矯健地出現在周逸麵前，握得緊緊的長劍，如同黏在了他的手上一般，恨不得捏出指印。

  一聲夾雜著千言萬語的歎息聲適時響了起來，手掌已有意識伸向褶皺的領口。

  周韞眼裏全部都是最重要的兩個人狼狽不堪的樣子，心如刀絞。本不該恨上眼前的人，奈何，自此終身他們注定要刀劍相向。

  “滿意了？是不是手上沾染了數人的血液才能夠洗刷掉你心裏的黑暗？你把自己活成了另一個人多年，部署多年的謀逆，實現後當真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

  即便也許你有勝算，你殺死我大哥是不爭的事實，我周韞這輩子不親眼目睹你死，終不會罷休。

  周逸，你連冷血畜生都沒有資格比擬。”

  雙手曾經在戰場上殺敵無數，即便經曆了親人死在眼前，都無法動搖他心裏的擊敗對方的想法。

  虛弱地躺在殿門前，匍匐在地上的太後，猛然見到了周韞的出現，彷佛見到了救星一般。

  垂老、骨瘦如柴的手臂，探過殿門檻，在半空中想要抓住吹動的下擺。

  太後彷徨失措地喊道：“韞兒、韞兒，你大哥他死了…他死了…”

  來自母親的哭泣聲實屬悲絕，刹那間殿中都在回蕩著斷斷續續地哭聲，像是在送沒有氣息那個人安心離去。

  跟隨在周韞其後的侍衛很快就將捉拿周逸的差事接管下。

  曾經高高在上的皇四子，逸王爺，在一夕之間迷途難返，馬上會成為長安的第一罪人。

  這場聲勢浩大的謀逆讓皇宮死傷無數，有數不盡的後宮佳麗，也有默默無聞的宮女太監，在前方護住人的侍衛都難逃。

  如今救兵趕來，大難不死的世人都憑生仇恨，統一對著謀逆的頭領逸王發泄。因此，落在侍衛強強圍攻，成了落水狗的周逸，接收到絡繹不絕的仇視。

  周韞得到緩手，虛浮著腳步向太後走去。

  他淒聲道：“母後，都是我不好，是我來晚了，皇兄才會死。”

  停在門檻邊，墨色的身影瞬時雙膝跪地，麵朝太後，在場人都能感受到那對母子周身傳出來的淒涼。

  太後的雙目早已被淚液打濕，模糊不清地直視著周韞，最終骨瘦如材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死死地抓住手下結實的臂膀，想要把全身的痛楚都借此發泄出來。可惜，她心裏的痛，依舊在逐漸加深，讓她連喘息都痛苦不已。

  太後嘶啞的嗓子輕聲道：“韞兒…”

  她肚子有一堆的苦衷想要朝著麵前的孩子哭訴，但她在看到周韞自責到麵目痛苦的臉之後，如同被人堵住了嘴一般，所有湧到嘴邊的話，都不動了。

  周韞回握住太後空餘的另一隻手腕，雙方的手心都泛著冰冷的寒意。

  那一刻，周韞才知，原來世上有一人與他正在承受一樣的苦難，他此時的心如刀割，想必母親隻增不減。

  心口莫名的承受的被剮的痛意，青黑的眼眶裏打轉著濕潤的淚水。

  他明明鮮少落淚的……

  一定是因為他見證了不一般的生離死別，這才抑製不住眼淚。他一直都是鐵血男兒，從不以淚洗麵，可是他清楚接下來的日子，他變了。

  周韞掙紮著，垂頭揚聲道：“把反賊周逸抓到天牢關押。”

  ……

  皇宮經曆過一場掠殺，朝殿外的空地上，堆成山的屍首。翻過明日，她們有些會如皇陵安葬，有些會送到亂葬崗。遠離這一片奢華的皇城裏，化成一具具白骨。

  周韞在緊要關頭趕去救宣和帝，可惜人已死。

  同行而來的恒王周回，則在外麵指揮著士兵攻打反賊，直到他們勝券在握，反賊全部都交在他們手上。

  之後便是協助雲王處理宮中的各項受損的事。令人惋惜的是，皇後腹裏懷胎三月的孩子，因著反賊的刺激，化成了一灘血水。得知宣和帝死在反賊手下，皇後小產後又當場吐出一口鮮血，暈倒在床。

  像這樣悲劇的事，所到之處俱在重演。

  恒王指揮完手下把反賊如數壓製天牢後，來尋周韞商議之後的事宜。

  宣和帝年長，但後宮還未有一個皇子誕生，便是想要輔助皇幼子登基，都沒有人選。

  恒王窺了眼周韞不太平靜的神色，心中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身在皇家，眨眼或者閉眼，可能都是在道別。

  他問道：“周韞，如今的情況你應當比任何人都清楚，國不可一日無君。你是個可造的人選，比剩餘那些人裏都更合適坐上這個位置。

  我知道皇上的死對你的打擊很大，太後年紀大了，你也不想看到她一日一日的頹敗下去，隻有你登上這個位置，方才能夠糊護住她。太後她從前不容易，年老還是遭受白發送黑發的痛，以後隻有你能心疼她了。”

  周韞好歹是個男子，崩潰隻是一時的。太後不同，那是她生下的骨肉，需要時日來淡化她的痛，也可能一輩子都走不出來。

  周回的告誡周韞心裏都明白，宣和帝下葬的日子定下了，就在五日後。

  周韞打算早日送皇兄入土為安，總好比成為死屍後，還躺著讓人欣賞。

  垂在身側的手徐徐握緊成拳，周韞也是在這一刻下定了決心。

  他道：“皇叔，您對我們母子的關照，周韞沒齒難忘。母親老了，我不能再讓她遭受一次動蕩，否則那時候我不知她還有沒有一口氣能撐著。

  皇兄走了，天下日後就交給我，我想皇兄在天之靈，大概也是這麽想的。”

  周泓從出生後，所投入精力去努力，不就是為了讓世間更好。既然他再無可能做到，身為親弟弟，他亦有這個義務。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經曆了周逸的事後，周韞對其他人都無法去信任了，他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看走眼，再次害到他看重的人。

  此次前來便是為了說服周韞繼位，周回算是滿載而歸。

  他輕拍了拍周韞的肩膀，寬厚硬實。

  鄭重道：“這是一個轉折，有你背起這個重任，想必百姓也能安居樂業了。

  我老了，退出朝堂是必然的，能夠看到你繼位，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