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橋走後，孔秩幽留在茶樓裏又坐了片刻。

  許是春日臨近的緣故，今日往向外麵看去時，光禿禿的樹枝上，竟然冒出了一片片嫩芽。連鳥雀都出現的勤了，繞著樹撲騰著翅膀飛過來飛過去。

  偶爾會停在樹枝上打量人，就像平時她們打量它一般。

  白荷擔心風吹多了，夫人會著涼，出聲提醒道：“夫人，不如早點回府吧。”

  她如今就是幾個大丫鬟眼裏的金疙瘩，活似沒胳膊沒腿，她們什麽都為她操心上了。

  孔秩幽也確實有點累了，扶著桌沿站起來，攙著白荷的手臂，慢慢地向外走去。

  馬車停在茶樓邊上的巷子口，主仆二人扶持著走了幾步。

  噠…噠噠…

  四條細長的馬蹄突然出現在眼底，翻身下馬的孔漓來到她的跟前。

  孔漓見她穿得單薄，不悅指責道：“出門怎麽也不多穿些？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自己首先要照顧好，才能顧到孩子。”

  孔秩幽仰頭看他，取笑道：“大哥這叨叨叨的習慣看來是改不了了，我看大嫂以後的日子耳朵可就慘了。”

  毫不在意她的話，孔漓轉動目光，問道：“聽說沈八回來了。你出門他也不陪著你？”

  本來就對這個妹夫有點小意見，緊要關頭就沒見到過人影。

  孔漓很是不讚同地與妹妹直言道：“他當爹當得舒服。”

  孔秩幽皺起眉頭，嗔怪道：“大哥何必老是針對他，他才剛回來，總不能日日跟在我身後，生意也要顧著才是。”

  好像自從沈奚、自己相繼有孕後，大哥對她們的每一件事上都分別上心。

  其實孔秩幽曾私下問過大夫，孔漓這幅緊張的樣子是不是不對勁？

  大夫當時提點過她，有的男子太過看重他的妻子，孕中時確實會比女子更緊張小心。

  孔秩幽思索過，大概是因為生母生下自己沒多久就病逝，在已經記事的孔漓心裏留下了一道印子，這才促使孔漓麵對尤為看重的兩個女子，容不得一點差錯。沈斯南不如他上心，在他眼裏就成了惹眼的對象。

  能夠感受大哥對自己的好，孔秩幽也不希望因為爭辯傷他心。

  她忙問起，“大哥怎麽到這裏來了？”

  孔漓道：“不日要啟程去長安，來與昔日同窗、先生道個別。”

  想起柳橋方才提到的柳齊瑾也欲上長安一事，顯然同輩人都是奔著秋闈而去。

  不願耽誤孔漓辦事，孔秩幽催促她道：“大哥去吧，忙完早點歸家陪奚表姐。”

  ……

  茫茫然然，哪裏有路便亂哪裏走。

  途經過一座學院，目光投視過去，還沒仔細多看幾眼。

  讓如兒拉扯的衣袖打止，周怡煙疑惑地轉向她問道：“如兒，你做什麽？”

  瞧見如兒一臉驚訝，指著學院對麵的方向，小聲道：“小姐你看那個人…”

  順著她的手指望過去，隻有一麵之緣的女子，相貌卻如印章，深深印在她的腦海裏。

  不管什麽時候，她總是一副惹人注目的模樣，現下站在外麵，風輕吹過她的裙擺，把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勾勒地十分明顯。

  周怡煙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果真是能讓人藏在心底，不願意鬆手的女子。

  便是蹙眉都是眉眼如畫，讓她忍不住心生羨慕…

  如兒發現小姐沒有明白重點，小聲提醒道：“小姐，那不是沈公子的夫人嗎？怎麽在外與別的男子那麽親密站在一處，虧得沈公子不接受小姐的好，迷戀她…”

  小丫頭撅著嘴，顯然讓這一幕給刺激的語無倫次。什麽話都從嘴裏往外倒，一時沒去注意身旁人的臉色。

  落入無窮無盡的水塘中，欠缺一根救命稻草，眼下不就有人給她送上了麽。

  周怡煙目光炯炯地注視著她們談話全程，直至一個乘上馬車離開，一個騎上馬離開。

  無神的雙眼一眨眼就換上了一道光彩。

  ……

  兩日後，傍晚。

  逸王請奏進宮，玄武門的侍衛得了聖令，對其放行入了宮門。

  禦前殿上，宣和帝坐在龍椅上，低著頭在翻閱奏折。

  邊上放置著一疊高高的用奏折堆起的小山，似乎隻要這般，就能顯示出他的勤懇，為國為民的勞心勞力。

  周逸進殿後，看到這樣的宣和帝，很想當眾冷笑，可惜，時機不對，他還需要忍耐片刻。

  雙膝下跪，俯身叩頭。

  “參見皇上。”

  宣和帝放下手中的奏折，從龍椅起身走到殿上，伸手扶起周逸，和善道：“皇弟請起，你我兄弟不必如此客氣。”

  這話像是一盆冰貼著他，讓他的冷意加劇。

  低下的麵上不屑一顧，對上宣和帝時已然換上了親切的笑容。

  周逸道：“皇兄登基不久，卻為民如此，皇弟當真好生佩服。”

  哪一任帝王不愛聽世人對他的誇讚，宣和帝稱帝不久，也喜愛這種猶榮感。

  看向周逸的時候，又褪去了一份帝王的威嚴。

  本來，早已離開長安的人，突然出現在宮外求見，這讓宣和帝心裏微妙變化。藩王沒有聖令不得入京，周逸此舉有失皇命，好似不把他放在眼裏。

  宣和帝心裏不舒服，也不打算繞彎敘舊，當機立斷地問道：“皇弟不是已經回任地了？怎麽會突然求見朕呢？”

  察覺到宣和帝眼裏帶著一絲警惕，以及深深的質疑，周逸麵上不動聲色。

  焦急道：“皇上，臣本已經快進入任地地界，可是半路殺出了一群流民，臣的手下去詢問後才知，三皇兄的餘黨在南地一代造反，安慶、淮南等地已經落入他們手裏！”

  他幾乎是用吼出來的聲音，身子不好，說完後麵紅耳赤，喘著粗氣。

  宣和帝先是大驚，後是神容凝重。

  周逸雖說與他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可他們兩人之間從沒有過恩怨，所以他心裏已經相信了他說的話。

  宣和帝道：“如今情況怎麽樣了？皇弟一一告訴朕聽。”

  龍椅還沒捂熱乎，天下就出現大亂，還不確定百姓的傷亡，餘黨更是現下必須要盡快解決的問題。

  周逸為了顯示自己被驚嚇到了，雙手自然地握住了宣和帝的手，顫抖敘述道：“臣帶人到了淮南地界，有數不盡的百姓狼狽往北上逃身，反賊太過殘酷無情，見人就殺。

  聽…聽說…他們之後準備屠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