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裏。

  紅櫻，白荷相繼投來擔憂的目色，明顯是因為忽然出現的女子緣故。

  可，見夫人麵色無常，沒有一絲焦慮，真真貼切了那句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紅櫻不甘心地喊了一聲“夫人”。

  看看，這便是身為後宅女子所要承受的煩惱，主子的遭遇都隨之讓伺候的丫鬟提心吊膽，明明什麽事都還沒有發生。

  況且，人心難不成是幾句話就能去改變的？不，她一向覺得與其去繁瑣這些事，倒不如讓自己愉悅身心。世間下，三妻六妾的男子隨處可見，沈斯南若是當真有了心思，自己不會怪他。但也不會與他相攜過一生，當初已然約定過，她隨時可隨心走。

  草草地以熟悉的眼色回視兩人，車門外有了響動。

  下一刻，沈斯南頂著刺啦啦的冷風鑽進了車廂，依偎在孔秩幽身旁而坐。

  見狀，紅櫻、白荷都收斂了自己的擔心，一致麵朝車門，好讓主子有獨處的空間。

  沈斯南緊張兮兮地窺視著孔秩幽的麵色，確認過後，當真是沒有找出一處難看。心裏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一種淡淡地失落感。

  沈斯南主動問起，“夫人怎麽不問我，郡主與我談了些什麽？”

  孔秩幽這才像發現他的存在一般，側目而視，答道：“那是她與你的談話，你想不想說是一回事，我問了可能讓你為難又是一回事。我何必做那個讓你犯難的人。”

  為了聽她的回答，寬大的手掌不安地伸向她，抓住柔糯的手，來回摸索。

  歎了口氣，有的人活得通透，仿佛任何事都影響不了。

  可他不一樣，就算她不開口問，他也想要告訴她，這是他心裏一直固定不變的念頭，不管是什麽時候。

  沈斯南輕聲地複述了一遍周怡煙說過的話，甚至將在清河郡遇到的幾次情形都一一講給她聽。說真的他的頭也很大，不懂高高在上的郡主怎麽對他這種半調子感興趣。

  成人以後，這件事是讓沈斯南最為煩惱的事。

  同坐在車廂裏，即便克製自己不去細聽，紅櫻，白荷還是都全聽入耳。

  暗自吐槽，那位郡主分明是看上了姑爺，居然恬不知恥追著來搶有婦之夫，太無恥了！

  …….

  日趕也趕，幾乎這段時日都在車馬上度過，半路暫停歇息吃口硬邦邦的幹糧，吃完又立刻再次趕路。

  在轉北方向的分岔路口，周韞一行趕往長安的兵馬遇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恒王爺周回停腳在清河郡走訪，完成陛下私下交代的任務。某日回去，發現自家寶貝女兒留下一封信，沒了蹤影。

  轉過頭來，周回怪自己粗心大意，沒有及時發現周怡煙的不對勁，素來她都是是個有分寸的孩子，頭一回不告而別。裏麵的內幕，也隻有她自己心知肚明。

  周回不可能放任周怡煙獨自一人在外，隔日便帶上人馬，匆匆從清河郡離開往南下。

  分岔口，周回的人馬正好要往唯一一條通往難免的路走。從南麵過來，想要往另一條北麵的路過去周韞一行。剛剛好卡在路口，誰也不肯讓誰先過的架勢，到了最後，雙方的主子出麵，發現是自家皇叔、皇侄。

  周韞在趕路中，時刻都在深憂長安的近況，自己手上的人手不夠充足。要想對付周逸暗地裏八千人馬是難關，派人趕到各地去搬救兵又怕會趕不及時，樣樣種種都在耗費周韞的頭緒。

  乍然相逢，且還是疼愛、支撐皇上的恒王，周韞心中按耐不住的激動。

  在長安時，叔侄倆也曾難得碰過麵，周韞是知曉恒王此次進長安帶了六千兵，隻要他們製定好動手計劃，確保萬無一失，也能以少勝多，險勝。

  恒王還不知裏麵的彎彎道道，一見周韞，咧著嘴大笑道：“小五與我真是有緣，才從長安分別，這就又碰上了。”

  周韞淡笑道：“皇叔怎麽突然南下了？侄兒記得您可是與皇兄要求要慢慢回北地。”

  在周回心裏，女子為情所赴並不是什麽傷大雅的事，反而覺得女子就該有率性，不管是選擇日後相伴一生的人，還是其他。

  周回莽撞地扯過周韞的手臂，帶著人走到樹林裏，“還不是你妹子，留下一封信不告而別了。我這不是來追她的嗎。不對，你怎麽又北上了？”

  許是都是征戰沙場的鐵血漢子，沒有造作的扭捏和委婉，同樣習慣了直來直去。

  周韞沉聲道：“皇叔，我途徑淮南時發現四哥暗自圈養私兵，有大部分兵馬被他召集到長安去了。日前淮南也剛麵臨與剩下的餘黨。淮南事完，我立即就趕路，必須要趕回長安，皇兄還不知曉……”

  這樣的大事，就是周回都驚詫了。難以想象身體虛弱，看似無用的周逸，圖謀不軌。

  按照養兵千日的俗話，周逸他該是十來歲就開始計劃行事，那孩子的心該有多冷血….

  周回震驚地不知說什麽好，到底他們身上都留著同一血脈，卻要相殺。

  他道：“這件事事關重大，一不小心就能翻雲覆雨。我與你一起去。”

  中年滄桑的麵容，經過北地風沙的吹動，早已不是長安城當年俊朗的恒王爺。此刻，他隻是為了力保國土平安，護侄子坐穩龍椅的長輩。

  周韞當即跪下，俯身向恒王叩頭感激，千言萬語都不及此舉來得直白。

  眼眶不自覺濕潤，周韞道：“皇叔，多謝你。”

  這麽多年，不管是母後，還是他們兄弟，皇叔一向是揚言嫡蔗不能不分，也隻有母後被他視為長嫂對待。點點滴滴，都是他們母子三人在腥風血雨中的一份溫暖。

  周回不習慣像個小娘們一樣哭哭啼啼，無所謂地甩甩手，感歎道：“你我不必說這些，我這一輩子上過戰場無數，還不就是希望世間太平。周逸他….不適合坐那張椅子。”

  好歹是長者，見過萬千敵人，怎麽會看不穿人。打從周逸長成小人起，周回便看透了他其實不如表麵那般良善隨和。

  正如流傳千古的那些典故，皇家中能有如他般不貪戀權勢的，微乎其微。

  那麽巧，後背中周韞就算一個。

  周回其實是很看重周韞的，可惜他誌不在朝堂。不過當今仁善，雖是沒有周韞豁達，也足以頂起一片平和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