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青衣行酒
作者:豆豉炒辣椒      更新:2021-09-23 10:07      字數:2090
  在屠各部官吏的哄笑聲中,會稽郡公司馬熾不敢違抗,隻是拱手隨幾個武士離開宴席。不過半晌,再度歸來的會稽公已經免去長冠,捧著一壺酒,一身青衣奴隸的打扮。

  “嗟爾會稽公,昔為萬機主;進朕一壺酒,乃作朕家奴!”,劉聰拍著手,用口中哼著北地的調子,唱著自己隨口剛編的打油詩,招呼司馬熾上前來。

  在兩旁匈奴勇士的挾持下,司馬熾小碎步奉酒上前:“臣……臣熾,謹奉陛下佳釀,祝陛……”

  因為害怕,他一邊說話,身子卻一邊不住抖動。那青銅酒壺被抖得乒乒乓乓地響,司馬熾一時握持不住,竟將酒灑了出來,濺了幾滴到劉聰幾案上。

  “司馬家的小兒連酒都倒不好麽?”劉聰勃然作色,狠狠地拍了一下幾案。

  司馬熾嚇得慌忙將酒壺扔在地上,不住地叩首:“陛下息怒!臣奴婢賤人,不值得讓陛下動怒。”

  不料劉聰卻大笑起來:“朕方才作戲耳!”

  他俯身撥弄著司馬熾的發節,好似撫弄一隻貓:“卿連一個小小銅壺都握不穩,也難怪握不穩江山吧……”

  一旁晉室舊臣庾瑉、王俊等人聞言不禁觸及亡國之痛,隻覺悲憤交加,但也隻敢小聲啜泣而已。隻是這小聲的啜泣,早就引起了劉聰的注意。

  “那一旁哭泣的是什麽人?”他仰天問道。

  “這些是那幫亡國的舊臣,正在為會稽公而哭呢!”一旁的中常侍王沈捏著鼻子說道。

  “哼”,劉聰指著庾瑉、王俊等晉室舊臣,唾沫橫飛:“哭什麽哭!為朕倒酒難道不是榮幸?爾等亡國之餘在這裏哭哭啼啼,意欲何為?”

  “臣……”庾瑉支支吾吾,不敢應答。

  “喂!問你話呢!”王沈仗著劉聰的勢頭嗬斥庾瑉,又踹了身旁瑟瑟發抖的司馬熾一腳。

  原來那王沈本是晉陽小吏,寒族出身,見漢國勢大,就叛逃出城;彼時劉聰方才篡位成功,正廣招宦官,此人就割了自己的那話兒,自請入宮。因相貌清秀,又做得一手好菜,正被劉聰寵幸著。今日得勢,更是氣焰滔天。

  庾瑉不勝悲憤,又怯懦不敢應答,隻能放聲號哭。

  “此人敗吾興致,來人,將他拖下去!”劉聰憤憤道。

  左右正欲行動。這時,左邊匈奴大臣行列中,一個身著漢服的大漢站了出來,擋在準備捉拿庾瑉的侍衛前,俯身叩頭:

  “陛下”,那人不緊不慢地說:“臣聞古之仁君不以威逼為榮,不以羞辱為樂。昔商湯破夏桀,不逼其於巢湖;我高祖誅暴秦,款子嬰於灞上,此皆美談也。”

  這大漢引經據典,列舉古代對待亡國之君的案例,不過是勸劉聰麵對這些亡國奴,不要逼人太甚罷了。

  聽聞此言,劉聰皺起了眉頭——陳元達這個家夥又來了。雖說此人對自己忠心無二,但滿腦子都是一些不合時宜的東西,不過一介匈奴後部之苗裔,卻真把自己當個漢家後人了。

  “況晉室已亡,皇漢方興,此正英傑奮發之時。陛下何不命會稽公廣發檄文,告彼晉人天命之所歸,以陛下之仁德,必能使天下歸心,百姓簞食壺漿以赴。誠如是,則長安何複憂也?”

  聽著這話,劉聰差點被氣笑了——真是迂腐之至。

  他從懷中抽出一張帛書,揉成一團,丟到陳元達麵前:“好好讀一讀吧,我的漢室忠臣!也讓那晉人好好聽聽!”

  陳元達展開帛書,一字一句地念起來,卻是一封信。他朗聲讀起來,信中具言平陽守備虛實,邀請司馬鄴立刻引軍向並州進發。

  “這是會稽公的手跡!”陳元達大驚。

  劉聰嗬嗬一笑:“你這呆子好好看著,還有這封是給劉琨的,這封是給王浚的,這封是給那個什麽祖逖還有桓景的。這些都是會稽公向外聯絡的證據,他可是想置朕於死地呢!”

  他一邊說,一邊將一個個揉成團的帛書丟到陳元達麵前。一旁司馬熾渾身是汗,連頭也不敢回。

  “你說要朕厚待會稽公,他卻這麽待朕!”劉聰厲聲喝道,“朕對會稽公已經仁至義盡,今日不得不殺之。本來你陳元達不辨忠奸,也要一並處死,隻是諒你心誠,且罰你半年俸祿,滾吧。”

  陳元達俯身不再言語。

  見最後能為他說話的匈奴大臣也被斥退,司馬熾知道這一天終於來了,他終於硬氣了一回:“胡虜劉聰,你不要得意過頭。雖然司馬鄴兵少,王浚又遙遠。但並州刺史劉琨早就接到了朕的信件,一個月之後就將殺到平陽。你若留朕,到時將朕贖回,還能就你一條性命。如果敢弑殺朕,到時候劉越石就將滅你全族。”

  劉聰使了個眼色,一旁侍衛會意,將司馬熾揪到他身前。他一手抓起司馬熾的頭發,一手掌著司馬熾的嘴:“朕、朕、狗腳朕!”

  隨後他將滿嘴是血的司馬熾扔在地上,起身拔劍,插在司馬熾耳邊:“前日靠劉琨南麵守將令狐泥作內應,劉曜那小子北上,已經攻破晉陽。劉琨這個沒有治所的刺史,如何能在一個月內殺到晉陽?”

  哀莫大於心死,見晉陽也被劉聰攻破,司馬熾眼神中憤怒的火焰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隻有絕望。

  “來人,將會稽公拖出去,明日問斬。這些晉室舊臣這麽忠心,也去陪葬吧!”劉聰得意地捋著虎須,一旁眾臣大多在阿諛奉承。

  “現在劉琨已定,內部會稽公已除,平陽再無憂患。朕當進發精銳,親征長安,一旦打破長安,朕坐擁兩京,天下孰敢不服?”

  “陛下,還有什麽王浚啊,還有那豫州的什麽祖逖、桓景。”一旁王沈提醒道。

  “愛卿不必憂慮,王浚在幽州,數千裏之遙,且有石勒治之,朕並不憂慮。至於豫州的祖逖,待朕收拾完了關中,中原可唾手而定。朕的心頭大患不過長安而已。”劉聰的心思愈發堅定。

  “今晚讓士卒飽餐一頓,明日朕準備舉兵,進軍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