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劉越石之印
作者:豆豉炒辣椒      更新:2021-09-23 10:07      字數:2793
  盜匪們看起來訓練有素,不過半個時辰,就把賭客們挨個捆起來。桓景和溫嶠坐在廳堂中央位置,所以可以看見盜匪們的行動,聽見他們的討論。

  隻見那為首的壯漢向白衣公子作揖道:

  “渙公子,這次行動順利,賭客一個也沒有跑出去。接下來怎麽辦?”

  “把他們身上的財物全部扒下來,送去京口。然後就放了這群人,父親說了,隻準拿財物,不許害人性命。”

  那壯漢一點頭,就與那紋身的管家挨個拷問起賭客們來。這些賭客本來就隻是貪生怕死之人,現在在威逼之下,自然隻能自認倒黴,個個都乖乖地把身上的財物交了出來。

  眼見壯漢快要接近自己,桓景的倒是安穩得很,畢竟盜匪說了不要害人性命。他本來就隻隨身帶了二三十文錢,現在就是全交出去倒也不心疼,隻是這次被劫持的經驗讓他倍感好奇——這群盜匪看起來並非烏合之眾,聽口音又像是北人,江東怎麽會有這麽一群人呢?

  這時,他感到溫嶠悄悄的用手肘頂了一下自己。

  “內史,現在怎麽辦?”

  “現在不是強出頭的時候,還是性命要緊,反正我沒有帶多少財物,全交出來好了。”桓景答道:“況且敵人看起來都是亡命之徒,不必硬拚。”

  “內史,你今晚隻是看戲,自然沒關係。但我今晚贏了好多錢哪!”溫嶠感到不甘。

  眼見下一個被審問的就是自己,他幹脆喊出聲來:“我是並州刺史劉琨的使者,你們怎麽能這樣對待我!”

  啪!

  大漢用力將手拍在溫嶠腦袋上:“呸!少給我油腔滑調。你要是劉琨的使者,我他娘還是譙國的內史呢!”

  溫嶠掙紮地起身,腦袋一個勁的向桓景靠:“沒錯沒錯,旁邊就是譙國內史,過來出使江東了。”

  桓景搖搖頭:這喪門星,自己胡言亂語也罷了,為啥要帶上我。

  啪!

  又是一聲,大漢給桓景的腦袋也來了一下,隨後就用手巾將二人的嘴堵上:“你要是譙國內史,我就是玉皇道君!一群不要臉的賭鬼。”

  桓景哭笑不得:跟溫嶠談完豫州刺史的事情,就該打道回府,也就免了這無妄之災。可惜當時隻覺得建康繁華之地,南塘又是望族聚居之處,本不該有著如此悍匪。要是帶了幾個新軍侍衛來,也不至於如此啊。

  那大漢一邊詈罵一邊掏著溫嶠的衣服,突然眉開眼笑:“好家夥,身上果然有寶貝。”

  他從溫嶠身上掏出一個兩寸見方的方玉,上麵雕了一隻老虎,是一方官印。

  “嗬,還刻了字!渙公子,我不識這鳥字體,你過來看看。”

  聽聞此言,那白衣“渙公子”仿佛一驚,三步並做兩步,來到大漢身邊,奪過官印,努力識別上麵的篆書:

  “並——州——劉——越——石——之——印。”

  渙公子看看印章,又看看兩人,眼中露出驚奇的神色。趕緊命令旁人將手巾摘下:

  “你如何有劉越石的印章?”

  “想必是從哪裏偷來……”

  那大漢正欲接話,結果被桓景嘴快打斷了:“我乃譙國內史桓景,如何會偷人印章。何況印章又值幾個錢?想來你們都不過是小羅嘍罷了,帶我去見你們管事的。”

  桓景早就看出這個“渙公子”和壯漢都並非主事之人,這個盜匪集團的頭目必是“渙公子”口中的“父親”無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倒要看看,這幫悍匪到底是什麽來頭。

  白衣公子一時不知如何判斷,進退兩難。一旁大漢趕緊將他拉往一旁:

  “我看這隻是兩個毛賊,不知道從哪裏偷了印章,來冒充使節騙吃騙喝。”

  “不,這二人氣度不像毛賊。”

  “那麽怎麽辦?”

  “此間隻有我父親認識劉琨,想必還得送到京口去對口證。”

  於是待審完所有賭客之後,公子和壯漢將所有賭客扒了個精光,全數驅逐出賭場宅院,隻是給桓景二人鬆了綁,隻是捆住雙手,同時見桓景生得高大,又加派了一二壯漢看守。

  匪徒們接著放回了扒得隻剩衣物的原賭場主人全家,隻留他們待在賭場。然後就將財物全部運上馬車,見太陽還沒升起,迅速地乘著夜色撤往秦淮河邊。河畔早有人接應,桓景和溫嶠都被運往小舟之中。

  “都怪內史你多嘴,當初交了錢就好,為何又要去見他們管事的?”溫嶠半躺在船艙一角責備道。

  “現在太真你不心疼錢了?”桓景調侃道。

  “這群莽漢一個不開心,我們小命都沒了,錢又算得了什麽呢?”

  “確實,你那點小錢也算不了什麽,盜匪處還有更重要的寶貝呢!”

  “他們要真有寶貝,為何要出來為盜呢?”

  “因為他們自己就是寶貝”,桓景笑道:“你想想,這些盜匪都是北人,想來都是北方來的流民,渴望北伐。又個個訓練有素,必然背後有高人。如果能夠將他們勸導來我們譙地,平定中原就又多了一份力量。”

  溫嶠眉頭舒展開來:桓景說得有理理,先前自己在並州出使各方勢力並不算少,連拓跋猗盧那種野人也是可以講道理,何況流民乎。隻是剛剛碰上財物的問題,自己反而被蒙蔽心智罷了。

  兩人心下終於安定,互相靠著睡著了。

  “喂!下船了!”一聲吆喝將兩人拉出夢鄉。桓景往往江上船隻的影子,看來已經是午後了。在壯漢們的牽引下,兩人鑽出船來,碼頭上已經聚集了不少軍士打扮的漢子,他們正在從船上將物資搬運下來。

  而白衣公子、紋身管家、還有那光頭大漢都簇擁在一個中年人旁邊,那中年漢子身著短褐,頭上無冠,唯係著一般士卒的發帶,腰間配一把短刀,開上去簡直像一個老卒。但他不斷命令著一旁的軍士們,在他的指揮下,流民們行動整齊有序,好像一支軍隊:

  “西營,去卸貨!”

  “諾!”

  “中營,下一批船要靠岸了,快去準備!”

  “諾!”

  想來此人必是“渙公子”的父親了,桓景思考著。能將這麽多來曆不明的流民擰成一股繩,聽命於他,必然有著。

  正思考間,兩人早就被帶到了中年人麵前。

  “父親,那兩個俘虜到了。”

  中年人微微轉頭,威嚴地直視桓景和溫嶠:

  “你們認識劉越石?”

  “如何不識”,溫嶠搶先說話了:“我是劉公的主簿,旁邊則是譙國的桓景。”

  “口說無憑,越石兄癡肥,最近可瘦一些了?”

  “什麽話!”溫嶠倒也不恭謙,反駁道:“劉公俊美絕倫,怎麽可能是個胖子。”

  “好!看來確實見過本人。”那中年人微微點頭,輕輕一拍手:“你既自稱是劉公主簿,那麽必通文墨,可知如何接上此句?

  “朝發廣莫門。”

  “暮宿丹水山。”溫嶠搶先答道。

  “左手彎繁弱。”

  “右手揮龍淵。”溫嶠沒有眨眼,繼續答道。

  這些都是劉琨的詩句,若非久事劉琨者,不能背得這麽滾瓜爛熟。

  “好!不愧是劉公的主簿。看來你旁邊這位小夥子,也就是譙國內史桓景嘍?久仰,久仰。”中年人微微欠身,命左右鬆開了兩人手上的繩索:“先前禮遇不周,還望恕罪。”

  桓景和溫嶠對視一眼,沒有回答,隻是也還了禮。

  “隻是足下為何來到敝處呢?”中年人探問。

  “不才昨夜見貴方隻掠財物,不害性命,想來必有遠誌。”桓景說道:“流民皆為北人,如何甘為盜匪?中原土地荒棄,需要人守衛與耕種,足下有如此之流民,為何不帥他們去中原追逐一番事業呢?

  “另外,適才見足下指揮隊伍,動止有度,想來必是大才,還望報知姓名!”

  中年人大笑:“居然敢這麽反客為主!早就聽完譙國桓景膽大如鬥,今日終得一見。”

  他眉毛上揚,英氣勃發:

  “我乃範陽人祖逖是也,字士稚,現在在京口做個軍谘祭酒的閑職,平日職務不過收聚流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