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半渡而擊(上)
作者:豆豉炒辣椒      更新:2021-07-17 18:36      字數:2989
  第二日天亮得特別晚,昨日半夜,在和緩的春風中,雨又淅淅瀝瀝地下起來。

  ??然而對於支雄,這並不是一個好消息,雨中道路濕滑,軍隊通過浮橋的速度必然要放緩。即使過了河,騎兵在泥濘的土地上也難以奔襲。

  ??他已經追襲了桓宣數日,依仗對譙國地理的熟稔,和虛實相間的部署,桓宣的士兵雖以輕步兵為主,卻成功地在支雄眼皮子底下兜起了圈子。

  ??一想到自己的部隊以騎兵追步兵,卻始終逮不到桓宣主力,支雄就愈發惱怒。

  ??不過三日前,桓宣竟然在渡過渦河後停下來紮營。這讓支雄終於看見了希望。對手顯然是想要來一個半渡而擊,但這個想法未免過於稚嫩。

  ??自己有七千人,對手不過兩千。況且自己手下是從前的老營和王彌的部隊混編,皆是百戰之師;對麵聽說隻有一千人是正經士兵,其餘一千則是以家丁為主。即使是半渡,自己手下對戰這麽兩千拚湊而成的雜牌軍,也是勝券在握。

  ??支雄唯一害怕的,就是桓宣又像幾日前那樣逃了,於是親自督工三日,終於在下雨之前修好浮橋。一整夜,大軍都在經由浮橋北渡。而天一亮,他就冒雨騎馬趕赴對岸眺望,見對岸桓宣的營帳尚在,終於安下心來——

  ??看來桓宣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渡了一千餘人去對岸了。

  ??“將軍,聽斥候說晉軍在渦水上還有水師,目前屯駐在城父。萬一他們南下拆了我們的浮橋怎麽辦?”這時一員裨將提出了質疑。

  ??“不慌,我早已命工匠在浮橋北側修好了鐵索,他們敢順流而下,就會被困在鐵索北邊,進退不得,成為我軍弩手的活靶子。我還擔心他們不來呢!”

  ??他向全軍發布號令,命七千人日夜不休,在兩天內渡過渦水。

  ??此時尹溝北麵,桓景騎在青龍馬上,向南用千裏鏡望了好一陣子,突然返回營帳中,向傳令兵一字一頓囑咐著:

  ??“全軍快速渡河,渡河後注意隱蔽,在中午前趕到拒敵軍二裏處整隊!”

  ??桓景在千裏鏡中清晰地看見,敵軍有小隊人馬渡過了河,浮橋邊上也似乎烏烏央央聚集了一大群軍隊,看來支雄是想今日之內就渡過一半人馬過去。

  ??“太心急了,沒必要趕著半夜渡河”,桓景喃喃道,“想來他們一整夜都沒睡好吧。”

  ??反觀新軍,休息了一整夜,個個精神飽滿,迅速地整編好隊伍後,越過尹溝,一路向南,隊伍間用旗語交流,號令整齊有序。

  ??不過一個時辰,五千人走出了十裏地,來到支雄大營北約二裏處,停下了。

  ??平原上,軍隊一覽無餘,支雄的部隊驚慌地發現自己北麵突然出現一支沉默的軍隊,這支軍隊不進攻,也不退卻,也不紮營,隻是停留在原地整頓著隊伍。

  ??他們甚至辨別不出這些軍隊到底是敵軍還是友軍。

  ??“將軍!北邊突然有了一支軍隊!”此時傳令兵已經將消息帶到在浮橋邊督工的支雄。

  ??“什麽?”支雄心中一驚,方寸大亂。

  ??桓景不應該還在守寧平麽?如果寧平被夔安順利攻占,不應該逃回譙城麽?怎麽可能突然出現在此處?想來應該是友軍。

  ??他定了定神,向傳令兵說:“一定是夔安那廝派人來了,告訴他們,譙南我支雄一人就搞得定,不需要他們幫忙。”

  ??斥候趕忙從支雄大營中策馬而出,向北邊的軍隊喊話:“支將軍說了,不需要你們幫忙,快回苦縣吧!”

  ??但那支軍隊並沒有反應,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員年輕將領騎馬出陣,那馬通體灰白中透著些青色,飛馳過一支又一支軍隊方陣,來到軍隊前方中央位置,轉身向北朝著自己的軍隊。

  ??他在馬上向士卒們高呼:

  ??“將士們,你們都是譙國、陳縣的子弟,都是淮北的英豪。你們身後不僅是一座譙城,而是你們父母兄弟世代耕種的土地。問一問,除了我們譙國,在整個中原內,還有其他地方能安心種地嗎?”

  ??“沒有!”軍隊報以整齊而響亮的呼聲。

  ??“現在正是春耕的時候,你們眼前的這些人,不想讓人好好種地。對於破壞春耕的家夥,要怎麽辦?“

  ??“殺!殺!殺!”長矛在軍隊中像波浪一樣上下起伏。

  ??“誰要用馬踐踏我們的田地,就將馬宰了吃肉;誰要來用刀劍來收割我們莊稼,就把他的劍鑄成犁鈀;誰要來搶奪我們的糧食,就用他的鮮血來肥田!”

  ??“嗷嗷嗷......”新軍將士群情激憤,各個躍躍欲進。

  ??見對方一副要吃了自己的架勢,支雄軍隊的士兵們已經開始發慌,他們幾乎整夜沒睡,隻是想應付支雄渡河的差使。畢竟譙國南部唯一的軍隊隻在對岸紮營,渡過河之後,盡可以好好休息。

  ??這些士卒從沒想過在譙南這種地方竟然還要打硬仗,現在他們已經是疲憊至極,卻要麵對如此勁敵,隻在強打精神,在支雄高亢的號令中,勉強集合成列。

  ??雖然有一千先鋒滯留在河對岸,但剩下這些人也有五六千,應該還能打一打,支雄沒發覺到士卒體力和情緒的變化,倉促中隻是不斷號令讓士卒整隊。

  ??突然一陣怪鳴,伴著鼙鼓之聲,鋪天蓋地而來。那怪鳴尖銳刺耳,像是烏鴉鳴叫,仔細一聽才發現竟然也有音樂節律。

  ??從前他們的對手,進攻之時都是吹響號角,久而久之,他們也習慣了號角之聲。但此番麵對從來沒有聽過的刺耳怪鳴,他們聽來不禁腿軟。

  ??“是嗩呐!”一個胡人騎兵恍然大悟,他祖上是西域龜茲人,世代作為樂手,這才認出對麵的聲音。

  ??這玩意在前朝才傳到中原,因其尖銳刺耳,隻在下等人的喪禮上用一用。沒想到對手竟然用嗩呐代替號角齊鳴,支雄手下的騎兵麵麵相覷,感到那嗩呐仿佛是為自己的喪禮而鳴一樣。

  ??伴隨著嗩呐的節奏,新軍邁著整齊的步子,向前緩慢而堅定地前進,戈矛仿佛移動的樹林。支雄的步兵立在原地,呆呆地望著眼前的對手,握著長矛的手卻不斷打抖。

  ??支雄感到頭皮發麻,本來他覺得以偏師來到譙國南部,必然不會遇到堅決的抵抗,然而此時眼前的乃是一支訓練有素、且士氣飽滿的軍隊。

  ??膽怯這種情緒,他自作為盜賊以來,已經忘卻許久,此刻竟然也爬上了他的心頭。

  ??新軍進入弓箭的射程範圍,嗩呐曲調一轉,變得急促起來,在桓景一聲怒喝下,新軍士兵高聲呐喊著,向支雄的營帳中衝去。奔跑之中,陣型仍未散亂。

  ??支雄的弓手幾乎要顫抖得握不起弓,勉強射出幾輪箭之後,竟然紛紛丟掉弓箭,向後奔逃。

  ??支雄還未來得及下令,新軍士兵就已經衝入陣中,與石勒軍白刃相交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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