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四章 限製使用
作者:
銀刀駙馬 更新:2021-07-17 11:30 字數:6037
“那照這麽說,六爺覺得,林逸青是忠是奸呢?”仁曦太後笑了笑,問道。
??“林逸青此次平定越南,以和約阻法人北進之野心,保西南之安寧,又平匪通商,中越百姓皆得實利,可謂功莫大焉。”敬親王說道,“其如乃兄一般,為國為民,自是忠臣,而貪戀美色,乃是末節,不足為慮,隻是其才幹未免太過突出,行事操切與乃兄極似,長此以往,若不加收束,隻怕會成為第二個……”敬親王看著仁曦太後,沒有說出“承威”兩個字。
??“六爺的話有些重了吧?”仁曦太後笑道,“我知道六爺想說的那個人是誰,那人是有才幹,但野心太大,操弄權柄,有不臣之心,故而不得不除之。這林逸青,我看他的心思啊,都在女人身上,沒有那個人那樣的野心,對權柄多少也並不在意,成不了那個人的。”
??“皇太後聖明,此次林逸青雖立下大功,卻並未如左季皋一般居功自傲,索要權柄,這一點比起平定長毛教匪之亂後興起的內外諸臣要強得多。”敬親王恭聲答道,“所以臣的意思,如能對其謹任慎用,盡其才用而不使其陷於權欲之中(限製使用?),對國家和他本人來說,都是幸事。”
??“我明白六爺的意思,六爺這是在給我提醒兒呢。”仁曦太後笑道,“我會時時記著的,六爺放心好了。”
??仁曦太後說著,目光又落到已經題好字的畫上,“六爺的字寫的蠻好的,我看就不必再改了,咱們倆都省些事兒吧。我估摸著,就是林逸青看出了是趙孟府的字體,也不會多想的。”
??“皇太後聖明。”敬親王答道。
??“李錦泰,去取我的寶璽來。”仁曦太後轉頭吩咐道。
??李錦泰趕緊應了一聲,轉身去了另一間靜室,取出裝有仁曦太後璽印的錦盒,拿到畫桌前打開,仁曦太後親手取出了一大一小兩方璽印,在畫上空白處鈐蓋,大的一方為“仁曦皇太後之寶”,小的一方則為“大雅齋”。
??蓋印完畢後,仁曦太後便命李錦泰差人將畫送到林逸青的住處去,然後便和敬親王閑談起來,話題卻仍然沒有離開林逸青。
??“聽說這一陣子日本公使總是去總理衙門說林逸青的不是,到底是怎麽回事?六爺可知道嗎?”
??“回皇太後的話,日本公使柳原前光多次前來總理衙門交涉,說林逸青指使薩摩軍民前往北海道暗中生事,使該地禍亂不斷,要求朝廷製止林逸青如此妄行。”敬親王說道。
??“這日本人就是胡攪蠻纏,他憑什麽說林逸青禍亂北海道,有什麽證據嗎?”仁曦太後哼了一聲,問道。
??“證據他倒是沒拿出來,隻是一遍一遍的來總理衙門羅唕,令人不勝其煩。”敬親王說道。
??“咱們自己人說話,六爺覺得,林逸青能做出這事兒來嗎?”仁曦太後問道。
??“這倒也不好說,因為林逸青當年挑動日本島南之役,目的便是執行乃兄林文襄之亂日計謀,削弱日本國力,使其不成為我大乾之患。而今薩人戰敗,退居琉球,林逸青定然心有不甘,仍希望能繼續牽製日本,利用薩人急切複仇之心,使薩人軍民暗中潛入北海道作亂,便是牽製之計。”敬親王答道,“所以說這事兒是可能有的。”
??“這樣,那日本公使再來羅嗦,便要他拿出證據來,空口白話的,誰知道是真是假?他說北海道出事和林逸青有關就是有關嗎?我還說越南這一次出事和他們日本人有關呢!要是這麽的攀咬起來,還有完沒完?”仁曦太後不滿的說道。
??“皇太後聖明,前據林逸青奏報,越南的事兒,還真和日本人有些關係,被桂軍擊斃之黑旗軍匪徒當中,便有日本人,總署曾詰問柳原,柳原稱絕無日人在越,是假冒的,咱們手頭沒有切實證據,後來便也就作罷了。”敬親王說道。
??“這事兒啊,我估摸著假不了!隻是他們日本人向來狡詐,做事不留痕跡,咱們明知道是他們幹的,也無可奈何。要我看林逸青在北海道的事兒要是真有的話,還真是反製的好辦法呢。”仁曦太後說道,“日本人再來羅嗦,六爺不用給他們好臉色看。還有,他們在越南生事未成,要防著他們在朝鮮生事,畢竟朝鮮臨近我大乾東北龍興之地,疏忽不得。”
??“臣遵旨。”敬親王趕緊答道。
??又談了一會兒之後,敬親王起身告退,等他出了“永慶長春”,來到火車站前時,微風一吹,這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的出了一身的細汗,不由得在心裏暗歎,自己是越來越怕這個渤族女人了。
??想到今天他關於林逸青的一番說辭可能不會起到什麽作用,他不由得長歎了一聲。
??玉泉山,芙蓉溪。
??前一日下了入秋以來的第一場雨,一晚上的淅淅瀝瀝,到了近午時分廊下還在滴滴答答。按說雨勢算不上暴烈,卻是綿密不絕,隻一夜的功夫,芙蓉溪水就漲了起來,百尺外的登步橋都沒在了水裏。
??這所酒館就建在溪邊。從通敞的水榭裏望出去,是擁著芙蓉溪的玉泉山。寬闊的官道從山峽裏蜿蜒而出,借著登步橋躍過溪水,正好從門前經過。隻是被突然漲起的溪水淹沒了石橋,看上去好像被截斷了一般。
??被雨水洗了一夜,溪邊的垂柳突然精神了許多,尖銳的葉梢逼出來的是水靈靈的翠綠。這綠色是那麽生動,把水榭都染得活潑了起來。然而倚著欄的賣酒女郎卻是一副懶洋洋的模樣,眉梢眼角都是困倦。她把下巴擱在欄杆上,盯著渾濁的流水發呆。好一陣子,才抬起手來遮住嘴打了一個哈欠,嘴裏輕輕嘀咕:“這麽閑,真是無聊死了。”
??聽見這一句,滿頭大汗的兩個店夥幾乎一跤跌倒:昨夜風雨交加,空敞的水榭廳堂滿是落葉飛花,地麵上也濕漉漉的到處積水,一副狼藉的模樣。可是一清早貝勒爺承翔就奔了健銳營而去,這位大小姐也就是承翔的姐姐鄂爾瑾也隻是坐在欄邊發呆,酒館裏就隻有兩個店夥和廚子打理,眼看正廳裏已經坐下了兩位客人,可這地麵桌椅都還沒有清理幹淨,可怎麽待客?
??膽子大點的劉伯頭也不抬,大聲抱怨道:“哪裏清閑了,做都做不完的活兒,連個幫忙的人也沒有。”
??那女郎“嗤”的一聲輕笑,扭過頭來說:“劉叔,我這當家的都不著急,你可急得什麽?”
??這對渤人兄妹雖說是酒館的老板,可從來沒有把夥計當作下人,說話做事都是一起的,劉伯可不怕她。他把手裏的抹布往桌上重重一摔,黑著臉道:“開門就得見客,小姐您要說今天不開張就算了。現在客人進了門,就算不多那也是客人,怎麽可以怠慢。”
??劉伯這話說得重,鄂爾瑾一聽就皺起了眉頭,嘟著嘴說:“那我說今天不開張行了吧?本來嘛!下雨天還有什麽人來?!”
??劉伯被她氣樂了:“小姐您什麽心思我還不知道?不就是看那兩位客人是給錢的嗎?不勞煩您成了吧?”他搖了搖頭,低聲嘟囔,“這叫什麽事兒,開店的倒看不上給錢的客人。”
??一個店夥那五子過來給他一胳膊肘:“瞎說什麽哪!大少爺大小姐開店幾時圖錢了呢!”
??他們說話聲音不大,可是酒館裏空蕩蕩的就那麽幾個人。坐在正廳的客人聽的可不高興了,拉長了聲音說:“原來這地方喝酒不用給錢啊!”
??鄂爾瑾本來氣鼓鼓的,聽見他們這麽說,登時惡狠狠地拋一道目光過去。盯了兩人一會兒,她忽然笑得如同一頭小狐狸,“砰”地一聲跳了下來,衝著那兩位客人走了過去。
??劉伯狠狠一瞪那五子:“就你這張臭嘴多事,大少爺可是不在店裏,你說怎麽辦?”
??那五子攤攤手:“我能怎麽辦?大小姐趕走的客人也不是一個兩個了。”
??這間酒館沒有名字。登步橋南邊是芙蓉鎮,往北去九裏就是京城了,說起來,在這前不著村後不接店的地方,開間酒館多少有些尷尬。可是常年走這官道的商旅都知道芙蓉溪畔的這間酒館。
??酒館裏的“芙蓉春”入口綿軟溫和,後勁卻是悠長沉淨,算得上一等一的京師名酒。最難得的是這是酒店自產的佳釀,和這芙蓉溪新鮮出水的水煮魚一樣,每天隻賣一輪,在別處是萬萬吃不到的。不過酒館出名可不是因為這魚這酒,而是因為這裏的規矩:若是能講好聽的故事,就不用付酒菜錢。當然了,什麽是好聽的故事,那就得由開店的這對渤人兄妹說了算。就算是北京城中說書的,在這裏未必省得下一個銅錢,可是經曆古怪的販夫走卒,有時候就能免去整間酒館主顧的開銷。這規矩來說起來奇怪,其實有趣。每天都能有那麽兩位吃到白食,就算吃不到的也能在這裏聽見種種稀奇古怪的故事。一來二去,口耳相傳,往來的行商們往往要在這裏停留。一個多月前,秋雨連綿不斷,往來的客商少了許多,生意這才冷清下來。
??連著三天,午時的酒館都沒有坐滿正廳的一半,多半都是芙蓉鎮裏來的付錢客人,隻帶了一副耳朵。就算有幾個嚼嚼以前的口水,也嚼不出一絲新意來。昨夜大雨,官道泥濘一片,眼看來人更少,難怪大小姐覺得無趣了。
??說起來,這對兄妹的家裏本是皇族,因為他們兄妹和當今聖上是一個姓的,都叫穆麟德。
??這家的祖上穆麟德?佳輝本是聖祖皇帝時候的功臣。當時北方征伐噶爾丹,戰後初定,餓殍遍野,民不聊生,佳輝以傾家財富購置田產安置流民,不租不賦,惠及無數,算得上恢複京城周圍地區元氣的大功臣。聖祖皇帝有意讓天下效仿,因此賜了王爵,封為“信安王”。不過這個王爵是個不俸不封的爵位,也沒有任何實權,朝中笑稱“捐輸親王”。佳輝家本來產業極大,不過子孫裏麵多有性子古怪的,一來二去也就式微了。到了鄂爾瑾承翔這一輩,家道已然中落,以至於他們兄妹跑到這裏來盤下來這麽一個不掙錢的酒館維持生計。
??承翔自來就愛寫些奇文怪誌,雖然不傳正統,在城郊這一片兒也還頗有文名。說實在話,他也沒打算靠開酒館過日子的,無非是找個地方攢故事。鄂爾瑾雖則是個姑娘家,怪脾氣可不比她哥小。看得客人順眼了,一張口免去整個館子酒菜錢的就是她。若是惹得不高興,她也敢抹下臉來把客人往外攆。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眼下他們家雖然算不上巨富,但也有不少餘財,貼補貼補這麽一間小酒館倒還是輕鬆愉快,也難怪鄂爾瑾大小姐動不動就跟客人叫板。
??那兩位客人見鄂爾瑾走了過來,麵上都帶上警惕的神情。就算他們沒有聽過這位大小姐的名聲,總能看出這副氣勢洶洶的樣子。人也好,商家也好,大凡有了些名氣,就容易把自己當回事情。比如京城裏的冠星樓號稱隻伺候九城司道以上的品秩,那裏一個小廝也比尋常客店的老板氣派大得多。不過象鄂爾瑾這樣說話做事的,他們還真沒怎麽見過。
??不料鄂爾瑾走到桌前,看看桌麵,先伸手給兩個人的茶杯續了些水,方才笑眯眯地說:“兩位客人遠來不知,我們這家館子真是吃飯不用給錢的。不過呢,還有一個規矩,兩位是知道不知道?”
??兩人隻當鄂爾瑾要趕他們出門,聽見溫溫軟軟這麽一句話,頗覺得意外,一時間竟然接不上口。看見客人的神色,鄂爾瑾不由“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兩個客人看得越發呆了,結結巴巴地說:“倒是……倒是不知道,要請老板娘……啊不……姑娘說來聽聽。”
??說實話,鄂爾瑾也算不上何等的美女,無非是膚色白膩,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的頗有神氣。不過小姑娘十六七歲,正是青春逼人的時候,笑起來嘴角的梨渦就能淹死人。鄂爾瑾年紀不大,可是為了撫養兄弟,早早的便拋頭露麵,很見過些世麵,行事說話都機靈,稍稍說了句軟話給了個笑臉,這兩位客人就被她牽著走了。
??鄂爾瑾又打量了下兩位客人,笑得越發甜蜜了:“我們這家館子啊,喜歡聽客人說故事,要是說得好呢,自然不能收客人的酒飯錢。我看兩位麵帶風霜,都是常常出門行走的人,可又不知道我們這裏的規矩,那自然是在北邊走動。這可太好了,我們這裏好久沒有北邊來的客人,一定有很多新鮮的故事好講來聽。你們若能等上片刻,我便叫後麵做一條頂好吃的水煮魚上來,你們看好不好?”
??兩個人麵色都有些鬆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過了一會兒白麵皮的那個人才說:“姑娘怕是猜錯了,我們是走海路來的。”
??鄂爾瑾眨眨眼:“咦,原來我看走眼了麽?你們原來是走海路的啊!那就說說東洋的情形可好?我光聽人說,可沒有一個仔細的。”
??聽到鄂爾瑾說出“東洋”兩個字,白麵皮的那個人麵色微微一變。
??“怎麽,先生沒去過東洋麽?”鄂爾瑾立刻就注意到了客人臉上表情的變化,笑著追問了一句。
??“去過,”客人瞬間鎮定了下來,“當然去過,而且在那裏生活了很久呢。”
??聽了他的話,黑壯的那個客人竟然歎息了起來。
??“是的,我們……在那裏生活了好久。”他也說道。
??“那就請講講那邊的故事吧。”鄂爾瑾沒想到他們會這麽說,好奇心起,做了個“請”的手勢。
??白麵皮的客人眉頭微皺,微微垂首,神情變得憂傷起來,似乎在回憶著往事。
??“我在日本的故事,隻有苦痛和不幸……我受盡了屈辱和折磨,一度想要尋死,多虧遇到了一位乾國人,才將我的心燈撥亮……”客人的聲音一下子變得暗啞起來。
??客廳當中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哎呀,觸動了先生的傷心事,那……對不起哦。”鄂爾瑾有些抱歉的小聲說道。
??“不打緊。”客人笑了笑,“姑娘喜歡聽,我就講講那邊的故事吧。”
??鄂爾瑾看著客人,心中一動,笑著問道,“敢問客官尊姓大名?”
??“免貴姓林,單名一個遵字。”客人答道。
??“五子,給林先生上一壺好茶!”鄂爾瑾轉頭向那五子吩咐道。那五子應了一聲,很快便端了一壺茶過來,鄂爾瑾親手給林遵續滿杯子,等著他的故事。
??而就在這時,又有兩個客人走了進來。
??當先進店的客人打量了下眾人,一下子盯住了這個叫林遵的人,目光隨即變得銳利起來,但林遵卻把玩著手中的青瓷杯子,對來人似乎能把他看穿的目光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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