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八章 捕蟬黃雀
作者:銀刀駙馬      更新:2021-07-17 11:29      字數:6328
  林逸青看完了信,拿過陳偉畫的簡圖看了起來,不由得讚歎不已。

  ??雖然身為穿越者,他對造船有一定的知識儲備,但在有些事情上,還是有些過於想當然了,而陳偉給他的接近於英國“科林伍德”號鐵甲艦的設計,無疑比他原來根據法國“瑪索”級鐵甲艦山寨的設計更加的具備可操作性。

  ??“瑪索”級的方案雖然更加先進,但麵臨的技術瓶頸更多,而乾國此前沒有建造鐵甲艦的經曆,這個方案雖然經達士博和法國顧問及船政學堂學生進行了縮水簡化,但驟然上馬這樣先進的軍艦,麵臨的困難還是很多。

  ??而陳偉提出的類似“科林伍德”級的設計方案,可以充分利用現有的成熟技術,建造工期也可以大大的縮短,符合大乾朝廷急於看到鐵甲巨艦入役以應對俄國人的威脅的迫切心情。

  ??而這艘鐵甲艦建成之後,積累了寶貴經驗的乾國工程技術人員再建造“瑪索”級的縮小山寨版,也會得心應手。

  ??想到這裏,林逸青已然下定了決心。

  ??視察完畢,林逸青回到了自己的居所,可能是感覺到有些疲倦了,他躺下之後,不多時便睡著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林逸青忽然覺得有人進來了,他激靈一下子睜開眼,坐起來,發現並不是望月姐妹,而是星月琉璃。他正待要問,星月琉璃卻卻把手指壓在唇上,“噓。”

  ??林逸青跟著星月琉璃來到窗前,向窗外張望。他這間屋處在院子當中,正對著院子敞開的大門,能看到些外麵大院裏的景象。外麵天已經擦黑了,鬆明火把已經點亮,借著黃昏微茫的日光和跳躍搖動的火光,他依稀看到一隊人馬剛剛進了主院,正在解鞍拴馬。距離有些遠,看不清是什麽人。

  ??這一次他來到廈門,並非大張旗鼓,為了不引人注目,給外界造成他仍在福州花天酒地的假象,他住的也是普通的客棧,隻帶了一小隊精銳的忍者護衛。

  ??林逸青扭頭問道,“怎麽了?”

  ??星月琉璃臉色凝重,“是老相識。那些個長毛教匪的餘黨來了。”

  ??林逸青不動聲色的問道:“那些個挖寶的?”

  ??星月琉璃點了點頭,“來的很快,他們這些日子便一直在盯著我們,認出了我們的馬。”

  ??“你覺得他們盯著我們是要做什麽?”林逸青又問道。

  ??“我覺得,他們可能是認為,有什麽重要的東西在主公你手上。”星月琉璃說道,“不然他們不會這樣的鋌而走險。”

  ??“嗬嗬,有意思,那就讓咱們好好的迎接他們吧!正好閑了這麽久,我也有些手癢了。”林逸青微微一笑。

  ??星月琉璃微微一曬,一雙星眸仍然緊盯著窗外,“我覺得,我們的人少,不如調當地官兵前來抓他們,我們躲在暗處動手,更好一網打盡。”

  ??“那好,你安排人拿我的銀牌去吧。”林逸青說著,解下銀牌,交到了星月琉璃的手中。

  ??“是,主公。”

  ??李向天聽著外麵傳來的陣陣整齊的腳步聲,沒有說話,而是回頭到床邊搖醒那個名叫盧二勝的刀手。盧二勝睡得滿臉口水,被人半路叫醒很是鬱悶,一聽到有官兵過來了,騰得一聲坐起來,抄刀就要去拚命。李向天幾乎要大嘴巴子抽他,但還是強忍住衝動,把他按了下來。盧二勝臉紅脖子粗地說,“沒法弄了,沒法弄了。我們給人家堵在這院子裏,現在不衝出去,搶了馬,肯定被人家收拾了,我們就等死吧。”

  ??另一名叫苟白杜的刀手沉穩地說,“沒關係,這個客棧地方不大,官兵人就是再多,衝進來也就二三十個。打起來咱們也不怕,他們不見得能打過咱們。我們可以衝出去。”

  ??李向天憂慮地說,“那他們一路追過來,總不會善罷甘休吧。”

  ??苟白杜問道,“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做?”

  ??李向天低下頭,摸了摸腰間的短刀,悲哀地說,“先去抓那個人,拿他當人質。”

  ??夜深了,李向天伏在房頂上,躲在石砌的煙囪裏,露著倆眼睛往外張望,身上凍得有些哆嗦。院子裏平整的土地被月光照得一片煞白,仿佛撒了一層薄薄的沙;院牆之後三五十步外,就是黑黝黝的林子。其實他們滿可以悄悄翻過院牆,逃進林子裏。可是那個叫莫龍的刀手說,官兵這麽久沒有動手,外麵一定是設了埋伏,他們是為了保護那個叫林逸青的人,便不得不在這半夜裏設下埋伏,靜靜地等待大家撞上門來,所以不能上當,還是抓住那個叫林逸青的人比較好。

  ??就在這時候,他突然看見大院正房的房頂上冒出一個人影,貓著腰,似乎要往這邊來。他慢慢縮回腦袋,抱著刀,一動不動地靠在黑漆漆的煙囪壁上,蹭得滿身都是煙灰。那人多半是個刀手,要上來房頂埋伏。此時他看不見敵人的身形,也聽不到敵人的腳步聲,隻是憑著直覺,感到那人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似乎過了很久,似乎隻是片刻以後,他感到煙囪壁上微微一振,知道敵人已經無聲無息地摸過來,潛伏在煙囪的陰影裏。

  ??他伸手拽了拽腳邊的線頭。屋裏的莫龍手腕上一緊,知道敵人已經來了,又努力往門後的陰影裏縮了縮,慢慢拉開弓弦,心裏不由得一陣罵娘——官兵有洋槍,他們卻要用這種二水貨的弓。

  ??這時候,虛掩的院門悄無聲息地滑開,門軸上肯定是被人抹了油。四個黑影鬼魅般摸了進來,手裏掂著明晃晃的刀,三長一短。用短刀的那個在迅速地伸手一指,便帶著一個長刀奔向左邊,也就是盧二勝潛伏的那個房間;另外兩把長刀,摸到莫龍潛伏房間窗下。四個刀手蓄勢待發,牆角草料堆中,苟白杜悄悄捏緊了手中的箭。短刀在空中輕輕揮舞一下,房頂上的刀手比劃了個手勢。四柄刀猛然發力,兩間客房門窗迸裂,四條黑影餓虎撲食衝進房間,揮刀就往窗上剁。破碎的門板後,莫龍和盧二勝不動聲色地拉開弓弦,把黑色的短箭射入五步之外刀手的背心。兩個刀手刀鋒一觸到床扳,便知道中了埋伏,還沒來的及回身,就聽到身後弓弦崩響,一個人先撲倒在地。另一個回身過來,看到門後潛伏的敵人,便不假思索地刀鋒平舉,一個箭步就戳了過去。渤人的身手,終究是敏捷些,沒等刀手撲上來,莫龍和盧二勝就已經飄出門外,把薄薄的彎刀擎在手中。

  ??房頂上,李向天又一次悄悄探出頭,探出身子,看到那個刀手正伏在麵前的房簷上,全身繃緊,端著鋼弩,正往下瞄。李向天悄悄折下身,右手正握著短刀,一寸寸貼近那刀手的脖頸。刀手全神灌注地盯著空白的院子,絲毫沒有察覺身後的動靜。突然,莫龍和盧二勝跳出房間,刀手渾身一顫,似乎有些驚歎,握弩的手也在微微地抖,弩箭的箭頭已經瞄向院內。不過,這些箭永遠沒機會發射出去了。下一個瞬間,李向天的短刀就割斷了他的喉嚨。

  ??兩個房間裏,暫時沉默了一下。其中一間裏,有人大喝了一聲,一柄刀便舞著雪亮的刀花衝了出來,莫龍和李向天左右分開,躲避他的刀勢。草料堆裏寒光一閃,銀色的長箭劃破靜靄的夜色,穿透了刀手的脖頸。

  ??隻剩下一個。

  ??大家都知道,那個叫林逸青的人還在他的房間裏。莫龍和盧二勝交換了一下眼色,猶豫著是不是衝進去,苟白杜從草料堆裏跳出來,對他倆喊了聲,“別管他,快走!”

  ??李向天飛快地溜下房簷,衝到外麵大院裏,奔向緊閉的客棧大門。

  ??莫龍和盧二勝愣了一下,隨即轉身,衝出側院直奔向馬廄,揮刀砍斷四匹馬的韁繩。換馬是來不及了,隻能盼著那四匹畜生已經歇了這麽久,已經回複了體力。

  ??苟白杜繼續架著弓,一步步倒退出院子。

  ??這時候,官兵們似乎有些警醒,大門口守衛的官兵率先衝了進來,看到李向天向門口跑,便上前問道,“你是誰?這是幹啥?”

  ??李向天看他走上前來,回身一笑,跟著就是一刀,把那官兵的臉劈成兩半。

  ??大門開了。

  ??四匹馬嘶鳴著衝出大門,四個人翻身上馬——其中盧二勝上了兩次——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很快,客棧裏喧鬧起來,官兵們叫喊著衝出來,鬆明火把將周圍照得雪亮。

  ??又一匹馬箭一般衝出敞開的大門,射入沉沉的黑夜。

  ??月光明亮,四人四騎飛馳灰白色的河邊大道上。他們都是無比熟悉騎馬的要領,而且他們的身子輕巧靈活,騎在馬上本來就不吃力,跑起來自然快速。最笨拙的盧二勝,隻是姿勢比較難看,跨下的坐騎跑起來,也絲毫不慢。李向天忽然想到,這是十七年前的那夜以後,聖平天國的餘部第一次跨上馬背,馳騁在福建的土地上。他們沿著河岸一路狂飆,奔向深山。那裏有林德利的手下,“尋寶”的部隊,就駐紮在那兒。

  ??“唉,真他娘的是白費力氣!”他忍不住激動地罵了一聲。

  ??“什麽?”前麵的莫龍回頭問道。

  ??“沒什麽。”他平靜地回答。

  ??“哦。”莫龍又轉回頭去,繼續跟苟白杜糾纏,“你真的用那根銀箭了嗎?那是我們的貨物,不是武器!銀甲和弓還好說,用過了也隻是打個折扣,這回銀箭少了一支,你叫我怎麽交差?你說說……”

  ??苟白杜不耐煩地回答,“行了行了,我們是幹嘛來了?以後別跟我再扯你那些貨!”

  ??莫龍看他要發怒,便不再言語,埋頭趕路,不過心中肯定是鬱憤難平。行到一段地勢開闊的路上,苟白杜回頭看大家,有些人困馬乏的跡象,便招呼停住,說休息一陣吧。大家解鞍下馬,圍成一圈,用些幹糧清水,誰也懶得說話。休息時,苟白杜忽然支楞起耳朵,警覺地往後張望,李向天看到他表情,便也伸了脖子往來路看去。

  ??遠處的高崗上,一人一騎勒著馬,沐在金色霞光中,如雕像般凝望著他們。晨光溫暖朝霧迷蒙,本是一幅和煦的畫麵,可李向天卻不由得感到心裏發冷。

  ??苟白杜歎了口氣,“這些個渤妖,還真是陰魂不散啊。”說著,他忽然想起什麽,轉向李向天這邊,“李兄弟,你打過仗吧?”

  ??李向天搖搖頭,“沒有打過,最多隻是打過獵。”

  ??他沒有說實話,林德利沒有和手下說明他過去的身份,他也不想讓這些人知道,他隻想著事情一完,便和佩瑤過自己的日子。

  ??苟白杜慢慢斟琢著字句,一點點說,“我是在杭州城入了聖軍軍營的,雖然待得很短。那時候,會有人給我們綁來渤妖的俘虜,讓我們剖開他們的肚子,割斷他們的脖子,算是培養我們殺敵的勇氣。我隻是見過,可沒有自己動過手。今天,是我第一次親手殺人,雖然隻是用弓箭,但心裏還有點發顫。你卻不一樣,親手用刀殺了兩個,就沒有一點害怕的感覺嗎?”

  ??李向天低頭看看自己的雙手,沉默了半晌,回答道,“應該是有的吧。但我不知道,那算是興奮還是害怕。殺第一個人的時候,心跳得厲害,我把著刀,一點點接近他脖頸的時候,總覺得自己心跳如擂鼓,生怕被那家夥聽到;殺第二個人的時候,心跳就沒那麽快,隻是覺得眼前發紅,一口氣憋在嗓子裏,不吐不快。等把他砍翻,這口氣就吐了出來,說不出的暢快。你說,這算是什麽呢?”

  ??苟白杜搖搖頭,“不知道。從前總覺得,那些渤人是十惡不赦的敵人,是沒有人性的畜生,或者蟲豸。但他們離我們的生活卻很遙遠,沒什麽概念。這次抵到麵前,忽然覺得他們也生命鮮活,跟我們一樣,是活生生的人。你砍他一刀,他是會疼的。你殺了他,他的父母妻子就沒人來養活。”

  ??李向天覺得有些頭疼,卻不知道如何回答。

  ??盧二勝嚷嚷道,“不管是人還是蟲豸,凡是與我們做對的,就得統統砍倒。如果認為他們是蟲豸,心裏會平衡一點,那就當是蟲豸吧。”

  ??“是很有勇氣,會打仗的有錢蟲豸。”莫龍補充道。

  ??雖然知道官軍的這個刀手不敢追上來,可被人盯梢的感覺卻十分不好。他們休息了一陣,便翻身上馬,繼續一溜煙地走了。

  ??忽然,隨著一陣低沉的號角,一彪人馬旋風般衝了過來。

  ??為首一個將官模樣的大漢,打著馬,直衝衝的對著這邊飛馳而來,後麵十數騎緊緊跟在身後,所到處塵土飛揚。

  ??騎在馬上的李向天有些眼暈。

  ??莫龍對著身邊的苟白杜說道,“這幫人來得很快,是硬爪子。”

  ??苟百杜點了點頭,麵色分外的陰沉。

  ??這是一個副將,他率領的,是500名衣甲鮮亮刀槍齊整的渤人騎兵。

  ??他看到李向天四人後,就伸出手來,大喊一聲,“拿號來!”

  ??旁邊一個跟來的親兵遞上號角,副將運一口氣,便吹了起來。

  ??這一次,聲音又比上次更低沉嗚咽,卻又清晰無比的敲打在每個人心上,仿佛藏在地底的火,看不見,卻把大地烤得火燙。

  ??副將一口氣吹完,便把號角扔還給那親兵,又喊一聲,“備馬,備刀!”

  ??副將剛剛操刀上馬,不遠處突然騰起一溜煙塵,一騎飛奔而來,騎士緊緊貼在馬背上,看不清身形。副將雙腿一夾馬腹,戰馬箭射而出,迎著那騎便去了。片刻之間,二騎相抵,對麵那騎士直起身來,抄刀在手,似乎說了句什麽,隔得遠,大家都聽不清楚。

  ??苟百杜卻吃了一驚,說了句,“是馬寄子!”

  ??副將吼聲如雷,去勢不停,就在二騎交錯的當口,他大刀一掄,林中有人驚呼了一聲。來人措手不及,格檔的刀背還沒舉起來,腦袋已經飛上了半空。

  ??副將兜馬回來,用刀尖挑起地上的頭顱,回轉馬頭,把那腦袋拋在了莫龍的腳下。

  ??“爾等亂黨,見了本將軍,還不下馬請降,更待何時?”副將大吼起來,但吼出來的卻象極了戲文裏的台詞,聽了他的話,他身後的親兵一個個都使勁憋住了笑。

  ??看到這支渤人騎兵竟然沒有配備洋槍,而是一水的刀矛弓箭,苟白杜詫異之餘,一顆心微微的放了下來。

  ??如果對方配備了洋槍,他們四個是無論如何也沒法從這500騎兵麵前逃脫的。

  ??他用手輕輕的摸了摸腰間左輪手槍的槍柄。

  ??他們四個人都帶著一把左輪手槍,剛才沒有在客棧裏使用,一是不想太早暴露行蹤引發大亂,二是為了節省子彈,畢竟他們的子彈很少,而且價格不菲。

  ??但是現在,需要用這些子彈來保命了。

  ??就在苟白杜想要拔槍之時,李向天卻急速的向他使了個眼色。

  ??苟白杜不明白李向天的意思,他正想開口詢問,卻見那個副將竟然將手中的大刀掛在馬上,赤著一雙手,坐在馬上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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