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五章 北洋潛艇
作者:
銀刀駙馬 更新:2021-07-17 11:28 字數:6529
“要不要……過去看看?”苟雷生遲疑的問道。
??他其實說出了幾個人的心思:如果不搞清楚那是什麽東西,隻怕他們這頓蟹是沒法吃安穩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吳駿升,而此時的吳俊升仍舉著望遠鏡,目不轉睛的看著海麵。
??那個巨大的鯨魚一樣的物體,正隨著海浪的奔湧,不住的晃動著。
??為什麽,它的軀體象是硬梆梆的?
??突然間,吳駿升好象看到了它背上有個圓蓋子,心裏猛地咯噔了一下。
??“大夥兒跟我來!”吳駿升厲聲喝道。
??郝彪等人先是嚇了一跳,不過對於長官的命令,他們是毫不猶豫的,立刻各自拿了兵器——幾口刀和一杆鳥槍,吳駿升收了望遠鏡,抄起一把斧子,便衝出門去,捕盜營們趕緊跟了上去。
??吳駿升等人一溜小跑的衝到了海邊,這時他們才看見,白罕文和杜洛希已經先到了,而且二人手中各自拿著一杆長槍,正準備向麵前的怪物投擲。
??“且慢動手!”吳駿升大聲喊道,製止了二人的動作。
??“大人,這是潛水船!不是鯨魚!”白罕文舉著長槍吼道,他手中的長槍的頂部綁縛著一個圓筒,裏麵應該是裝著火藥——這很顯然是杜洛希的手筆,杜洛希手中的長槍也是如此布置。
??“我當然知道是潛水船!”吳駿升瞪了白罕文一眼,“別以為就你見過世麵!”
??白罕文給他這一句嗆得作聲不得,但手中的長槍仍然沒有放下。
??杜洛希聞言,倒是將手中的長槍緩緩收了回來。
??“大人,你的意思,這是……”杜洛希有些遲疑的向吳駿升問道。
??吳駿升沒有理會杜洛希,而是一腳趟進了海水之中,一步一步向潛水船走去。
??借著燈塔的光,在如此近的距離上,海麵上擱淺的怪物的輪廓已經十分清楚了,這是一個又大又長的有如海魚一般的物體,頭尖尾細,沒有魚鰭,背部有一個圓蓋子,此時它的尾部不斷的翻湧著泡沫,不知發生了什麽事。
??這的確是一艘潛水船。
??就在吳駿升快要靠近它的時候,泡沫突然不冒了。
??吳駿升卻並沒有停下腳步,而是繞向了剛才冒泡的潛水船船尾處。
??他用手在海水當中撈了一下,摸到了撕裂的漁網。
??這時,潛水船背部的蓋子打開了,一個黑色的人影從裏麵鑽了出來。
??“麻煩幾位幫幫忙,把漁網給弄掉!”對方用流利的大乾官話說道。
??“爾等乃是何人?為何至此?”白罕文此時仍不敢掉以輕心,大聲的喝問道。
??“你們是這長山島上的捕盜營吧?想不到如此盡職,不錯不錯。”對方笑了笑,“回頭我得和袁道台說一聲,你們這些人都是可造之才,守在這裏,太可惜了。”
??“少在那裏花言巧語!”白罕文仍不買帳,“你們是何人?到此何幹?不說清楚,小心我手裏的家夥!”
??黑色的人影笑了笑,“你們誰是管事的?”他問道,很明顯沒有把“白將軍”放在眼裏,更是令白罕文惱怒不已。
??“是我。”吳駿升抬頭說道。
??“接著。”對方將一個卷軸拋了過來,吳駿升左手一揚,接住了卷軸。
??而吳駿升在手握住卷軸的一刹那,麵色已然變了。
??他丟下了手中的斧頭,緩緩的打開了手中的卷軸。
??郝彪幾人湊了過來,映入他們眼簾的,是一張龍紋令牌的墨色拓印。
??此時仍然下著大雨,這卷軸也不知是用什麽布料做的,雨滴打上去之後,不但沒有浸濕,墨色也沒有絲毫的模糊,水滴反而全都滑了下去,仿佛布麵用油泡過一般。
??白罕文也湊了過來,他一看到那龍紋令牌的拓印,臉色也是大變。
??“這……這是銀牌天使?”白罕文丟掉了手中的長槍,猛地跪在了海水之中,叩首下拜。
??他是渤人,更加明白銀牌天使是什麽樣的地位和身份。
??“我們是林爵爺的部下,為北洋水師教練操演潛水艇,不料被海浪衝到了這裏,艇尾暗輪被漁網掛住了。”黑衣人看著他們,目光如炬,“這漁網是你們設的吧?麻煩一下,幫忙拿掉,我們好回旅順口去,林爵爺現下就在旅順口呢。”
??“是!標下遵命!”吳駿升恭敬的將卷軸重新卷好,拋給了黑衣人,然後蹲下來在海水中重新摸起斧子,跑到漁網邊便砍了起來。
??郝彪白罕文等人見狀,也忙不迭的上前幫忙,用刀切割著漁網,不多時,纏住潛水艇螺旋槳的漁網便盡數去除,黑衣人下令發動,螺旋槳便又轉了起來,隨著泡沫的湧動,潛水艇先是向岸上開了一會兒,接著轉頭向海中開去。
??這時捕盜營們才發現,這條潛水艇的腹部,竟然有四個巨大的輪子!
??目送著潛水艇在海麵上消失,吳駿升這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想不到……天下竟然有如此機巧之物……”癡迷機關的杜洛希喃喃道。
??“走吧!回去吃蟹!”吳駿升揮了揮手,對幾個部下說道。
??“朝廷……是真的要大治水師了……我……要去水師!”白罕文望著潛水艇消失的方向,久久不願回頭。
??此時的他還不會想到,他們這些人的命運,從這一刻開始,已然發生了深刻的改變。
??屋子忽然明亮了起來,劉子七托著那團跳動的火苗往灶間裏走,鬥篷上的罩頭耷拉在一邊,那副猙獰的麵容在火光裏也顯得溫暖和順。捕盜營們看著他從容地閃進灶間,傻了似的說不出話來。好一陣子,郝彪才咂咂嘴:“疙瘩這一手耍得就是漂亮,看了那麽多次也看不厭。”
??尚萬春笑道:“說了那麽多次也不厭,你有個新鮮的沒有?”袖子一卷也往灶間走。
??象盛京城這樣的大地方,裏頭的出名的海鮮館子不少,各自都有看家的名菜,烹飪方法自然也是不傳之密。可是說實在的,新鮮海貨哪裏需要什麽繁複的烹飪?剛出水的魚蟹洗刷幹淨,往滾水大鍋裏一扔,蒸也好,煮也罷,隻要火候拿捏得好,那就是無上的美味。
??煮蟹一向是尚萬春的職責。他平時起床連臉都懶得洗,偏偏在釣魚煮蟹上最肯下功夫。剛買那條舢板的時候,為了學會漁家烹飪的手藝,尚萬春能連著一個月每天走上幾裏路去金沙灘找漁家拜師求藝。
??這時候桌子上偌大一個草筐,紅豔豔亮晶晶都是好青蟹,腹下白花花的一塊塊凝膏,不散不碎也不豐溢,果然恰到好處,正是尚萬春的手藝。
??屋子裏的油燈點起來了。長山島的鯨脂是青泥窪的輜重兵運來的,隻能用於燈塔,捕盜營們就隻能用自己的餉錢托輜重兵買些豆油來做菜點燈。這許多年下來,也沒有聽說過誰敢盜用鯨脂。營房裏的燈不過是照亮,島上的燈塔就牽涉人命。雖說這些年的船少,可是誰知道什麽時候會從海霧裏冒出一條船來?
??就象今天,平白無故的從海裏冒出一條造型奇特的潛水船來,對他們來說,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豆油燈煙大,昏暗不明。郝彪對苟雷生抱怨:“你這窮酸,燈芯也要省下一條來。”
??苟雷生不屑地“嗤”了一聲,回應道:“你知道什麽?咱們一共也隻剩下半缸豆油了。這一次輜重兵晚了半個月,也不知道到底來不來,要是青泥窪城裏的老爺們把咱們給忘了,以後晚上連這一條燈芯都看不見。”
??“來總是要來的。”吳駿升歎了口氣,青泥窪拖延捕盜營們的糧餉是常有的事情,隻是這次長得有些奇怪,“不過小苟說得對,咱們能省就省點。看著冬季來了,輜重兵也不好走,弄不好真耽擱了。”
??“是啊……”苟雷生拖長了聲音說,“好端端的晴天不送,這雨都下起來了,可不就是更耽擱?!”
??“可是可是,”郝彪鳥蛋大的眼珠子溜溜地轉,“你們說,為啥這次拖那麽久?是不是真打仗了?”
??上一回輜重兵來的時候說可能要打仗,旅順口的炮台工程都加緊了,聽說朝廷還派了大員前來巡視,把鐵甲兵船也開了幾艘過來。不過那輜重兵是個糊塗蛋,再問下去就什麽都不知道。還是白罕文左盤右問,才打聽出了一個大概。
??原來是俄國人為了占住日本北海道,把遠在歐洲的水師主力調了過來,計有大小鐵甲兵船四十餘艘,動不動就在天津和上海等海口走上一圈,朝廷緊急下令水師備戰,船政水師的兵輪已經往北開了,北洋水師的兵輪也時不時的進出旅順口。事情是明擺著的,旅順口是北洋門戶,俄國艦隊要是來進攻,青泥窪這裏打上一仗在所難免。
??今天這條潛水艇出現,上麵還有持著銀牌拓令的人,也從側麵說明了些什麽。
??據說俄軍強悍無匹,一年間便打垮了日本有名的薩摩武士兵,號稱無敵於東亞。雖然因為地理險要,但青泥窪隻是個小村鎮,山野蠻荒之地,才有幾個守軍,又怎麽能扛得住殺氣騰騰的俄軍?
??“真是沒三句就噴狗屎話!”苟雷生罵郝彪,“幾百年了,除了國朝初年那會兒,俄國人什麽時候敢打咱們大乾的主意?”
??“幾百年了,也沒有如今這樣混亂的世道啊!”吳駿升搖頭,“長毛之亂時,俄國人就趁機占了伊犁,怎麽就不能打這裏的主意?”
??這道理確實再簡單不過,隻是東北太平了幾百年,要這裏的人突然接受戰爭,實在是太困難了。想到打仗的情形,捕盜營們的臉色都沉了下來。
??“青泥窪打仗?”尚萬春端著大鍋從灶間走出來,“青泥窪打仗誰給我們送糧餉?”
??“要是青泥窪打仗,你還指望什麽糧餉?!先擔心腦袋吧。”吳駿升沒好氣地說,“都別瞎猜了,剝蟹剝蟹!”
??“青泥窪打仗還能打到長山島來?”尚萬春不服氣地嘟囔,手下卻沒停,掂起一隻大蟹來。
??捕盜營們的一雙雙眼睛比燈還亮,摒氣靜息地圍坐在大桌邊,齊刷刷地盯著尚萬春剝蟹。
??“喀喇”一聲輕響,肥壯的青蟹被尚萬春剝成兩塊,他眯著眼舉著那蟹在油燈下仔細瞧了一回,醉人的蟹香從白滑的蟹肉裏流散出來,引得每個人的肚中咕咕作響。尚萬春歎了口氣,略有些遺憾地說:“火頭還是稍許大了一點。”
??“可以吃了麽?”郝彪按捺不住了。
??“吃倒是可以吃了……”尚萬春隻說了半句,還沒有來得及繼續發表意見,就看見一隻隻的手都伸到他麵前的草筐裏來。他愣了一愣,搖搖頭,也不多說,把滿溢紅膏的蟹殼送到了嘴邊。
??吃過第六隻蟹,郝彪的速度終於慢了下來。他掂起了那塊卵石,打算開始對付麵前堆放著的十幾個蟹鉗。開始覺得蟹膏蟹腹過癮,吃到了這個時候,他覺得蟹鉗更加精致。
??“啪!”小半個拳頭粗的蟹鉗應手而裂,郝彪滿意地打了一個飽嗝,舉起杯子抿了一口捕盜營們自己釀的劣酒。他斜眼看看身邊的吳駿升,捕盜營頭目盯著青蟹,似乎有些呆滯。
??“老大,”郝彪嗬嗬笑,“吃撐著啦?”
??屋子裏忽然安靜了些,忙著對付青蟹的捕盜營們都停了下來望著吳駿升壞笑。吳駿升腸胃不佳,偏又貪嘴,往往海鮮吃到拉稀走肚。
??吳駿升歎了口氣,環顧了一圈,說:“都吃飽了?”也不等眾人回答,自己又說,“嗯,也不是都吃飽了的。”
??郝彪眼珠子一轉,忽地有些失色。吳駿升沒有官架子,很好相處,他做事最喜歡一碗水端平,很得捕盜營們信任。眼下這麽說話,大約是想到燈塔上的兩位了。
??剛才幫潛水艇去掉漁網之後,杜洛希和白罕文沒有和他們一起,而是又回到了燈塔上了。要說忠於職守,他們兩個的確是沒說的,是以大夥兒吃蟹也是忘不了他們的。
??果然,吳駿升仔仔細細掂量著手中那半隻蟹,悠悠地說:“該到誰啦?”長山島不成文的規矩,殺雞捕魚開葷的時候,總要給島上守塔的送一份,這個送菜的差使是由不在塔上的捕盜營輪換的。
??近日出海的次數不少,送菜的生意也興隆,大家正吃得高興,忽然開始算該輪到誰送菜,明顯都是一頭霧水。好一陣子,桌邊遲疑地舉起一隻手來,苟雷生一臉苦相地說:“老大,好大雨啊!”這家夥膽小誰都知道,晚上送菜本來就是他恨做的事情,何況今天外麵這樣黑,又濕又滑的,這可真要了他的命。
??吳駿升笑眯眯地說:“你聽。”
??原來煮蟹吃蟹事大,大家都忘記了時間。現在已經近了夜半時分,雖然雨還是下,可聽著雨聲已經沒有先前那樣驟烈。
??苟雷生望著黑洞洞的門外,滿臉是恐懼的神色,似乎連剛吃下的青蟹都要吐了出來。
??僵了一刻,吳駿升歎了口氣:“算了,這次我去吧。下次輪到我得你去。”
??郝彪一把攔住他:“升哥,這規矩總是規矩,你添的什麽亂。”他斜一眼苟雷生,“小苟,怎麽說你也是七尺男兒,怕黑能怕一輩子?”
??苟雷生臉上通紅,隻是不說話。
??劉子七看不過去,說:“小苟怕黑也不是說改就改的。老大是統領,不好帶頭壞規矩,我去便是。”
??郝彪用力盯著苟雷生看,嘴裏不鹹不淡地說:“今天路滑呢!”從營房到島上的山路既窄且滑,劉子七身子瘦弱,本來是長山島七個人裏麵體力最差的,這樣天氣帶著吃食爬上山辛苦得很。
??苟雷生被他看得難受,也明白要劉子七去大大不妥,定一定神硬著頭皮說:“去便去了,這麽多話說。”
??吳駿升笑一笑,說:“誰說小苟膽子小了?這樣的夜路都敢走。小苟,你再帶些酒上去,今天塔上怕是冷。”
??苟雷生望著交織在雨幕中的長山島,沒有回答,忍不住打了一個突。
??沒辦法,硬著頭皮也得去。他戴了鬥笠和蓑衣,拎了背簍,便出了門。
??老天還算照顧他,他走出去沒有多遠,雨便漸漸的小了,月亮也從雲端裏現了出來,加上燈塔的照明,山路很是清楚,雖然有些滑,但苟雷生帶了一根長矛當拄拐,走起來還算順當。
??雨雖然小了,但路還是不甚好走,他著實費了一番功夫,才來到了燈塔。
??“吃蟹了!吃蟹了!”苟雷生一進門便喊了起來,往常一聽到吃蟹,杜洛希和白罕文早衝過來了,但這一次不知怎麽回事,他連喊了兩聲,都沒人應聲。
??苟雷生定睛細看,隻見白罕文和杜洛希正圍在一個水盆前,不知擺弄著什麽。他好奇的走過去一看,便看到水盆當中,赫然有一條遊動的“木魚”。
??他看著這條木魚有些眼熟,再一細看,才認出來,這條木魚,便是剛才看到的那條潛水船的模型!
??他驚奇的瞪大了眼睛,因為他實在想不出來,杜洛希和白罕文這一老一少,隻看了幾眼,便能將這潛水船的模型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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