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下，情況基本就是這樣。”瀨戶內海柱島聯合艦隊錨地，舉止生硬的藤原喜代間少佐詳細把事情敘述完後，懷著莫大的不安對聯合艦隊司令山本五十六、艦隊參謀長福留繁少將以及首席參謀黑島龜人大佐深深鞠躬——整個軍令部第三部都沒有多少人手，對支情報依然沒有太多起色，他匯報的這些情報有很大一部分是情報人員從香港道聽途說的。

  ??“那麽……”沐浴於冬季暖陽下的山本五十六無比閑暇，參謀長福留繁卻有些不安，而黑島參謀目光不斷閃爍，想著藤原少佐敘述的那些東西。“那麽，李漢盛怎麽樣了？”山本五十六笑問道，他覺得對手越來越有趣了。

  ??“不知道。”藤原少佐用力搖了搖頭，“就好像刺殺沒有發生一樣，香港巡捕房對此事不作任何評價，隻是將那名開槍的刺客驅逐出境，宋氏也已經登船前往新加坡。”

  ??“長官，支那艦隊並沒有與我軍決戰之可能。”黑島龜人根本不在意李孔榮的死活，他在意的是支那海軍在1942年將擁有的五艘空母。如果真如李孔榮在香港華商會所說的那樣，那麽這五艘空母執行海上破交任務，考慮到空母三十多節的航速，己方將疲於應付。“但他們有進行破交作戰的可能，我們應該先發製人，在支那空母入役前攻擊支那航母……”

  ??自山本就任聯合艦隊司令官起，黑島龜人就受到山本的器重，這次研究分析李孔榮在香港提及的支那海軍對日作戰計劃，他自然也在場。然而山本五十六並不著急想應對之策，他繼續向藤原少佐追問道：“支那潛水艇肯定去了香港或馬尼拉的軍港補充彈藥和給養，第三部有他的消息嗎？”

  ??“抱歉閣下，我們正在調查，目下還沒有支那U-38號潛水艇的消息。”藤原喜代間少佐又是鞠躬，大家都懷疑英米在支持支那海軍，可第三部愣是找不到蛛絲馬跡。

  ??“好吧。”山本有些失望的點頭，“你先回去吧，請務必要找到支那潛水艇的錨地。”

  ??“嗨！”聽聞可以回去的藤原少佐全身一輕，鞠躬連連的退出山本的辦公室。

  ??“支那海軍不可低估啊。”藤原走後，山本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

  ??“支那海軍背後是英米亞洲艦隊，特別是米國亞洲艦隊。”U-38到底在哪福留繁少將能猜到一二，可苦於沒有真憑實據；再說，中日兩國並未宣戰，即便有證據證明U-38號潛水艇就在馬尼拉，外務部也沒有足夠理由對米國進行抗議。

  ??“是啊，米國肯定會支持支那海軍。”山本附和著參謀長的話，悠閑的神態逐漸嚴肅起來。

  ??“閣下，我們應該先發製人，在支那空母下水後主動出擊，全力擊沉支那海軍的空母，不管他有多少艘。”黑島重複之前的意見，“一旦支那海軍擁有空母，他們肯定會用這些空母在國際航線上進行破交，這是比潛水艇破交更難對付的作戰。”

  ??“支那海軍的空母在大西洋北麵的米國緬因州造船廠建造，下水也應該在北大西洋，派出艦隊可以，可燃油怎麽解決？”山本想著黑島的意見，隻覺這樣的出擊不太可能。“如果我軍出擊時支那空母進入米國領海或者美國海港躲避怎麽辦？”

  ??“那也應該毫不猶豫的擊沉。”黑島龜人麵色黝黑，仿佛現在支那五艘空母就下水服役了似的。“然後視情況對米國政府道歉並賠償損失，燃油不足可以增加油輪。閣下，我們絕不能讓李漢盛擁有空母，一旦他擁有空母，將會造成比U-38號更大的災難。”

  ??黑島大佐執拗到寧願侵犯美國領海和港口也要擊沉支那空母，參謀長福留繁提醒道：“黑島君，海軍的敵人就是米國，米國對我們在支那的行為多有指責。寧願侵犯米國也要擊沉支那空母……，如果引起米國對我國宣戰怎麽辦？”

  ??山本五十六本來還在沉思，聽福留繁說到米國對日本宣戰，他當即拉回了思路。福留繁又道：“支那海軍現在是在米國的庇護下重建艦隊，米國政府已經放棄中立法案，他們隻會歡迎支那人在米國花錢，然後坐看我們和支那艦隊決戰遭受損失。哎，我忽然想到了上一次戰爭，那時候英國是我們的盟友，米國銀行家購買我們的債券，他們都支持我們擊敗露國波羅的海艦隊，沒想到三十多年過去，我們忽然變成了露國，支那人卻變成了我們。”

  ??福留繁並不太合適的感歎讓山本五十六皺起了眉頭，曾任米國海軍武官的他對米國最為忌諱。支那海軍在米國重建艦隊，確實讓他投鼠忌器。而泥轟，自從退出海軍條約、與支那全麵交戰後，從來都沒有這麽孤立。李漢盛說的確實對：‘礙於自身國力和（中國的）戰略縱深、也礙於已有的世界秩序，泥轟根本征服不了中國’。東亞的格局最終還是要會回到華盛頓條約下的狀態，唯一的例外就是滿洲——越來越多的國家承認滿洲，如果世界格局不發生意外，滿洲肯定是獨立了，可李漢盛又為何深信日本一定會戰敗呢？

  ??如果說‘北進’‘南下’國策讓山本五十六極端警惕，‘無條件投降’就在刺痛山本的同時讓他更加深思。昔日擁有定遠、鎮遠兩艘巨艦的北洋艦隊是不可怕的，雖然日本的小說家極力鼓吹鎮遠艦管帶林泰曾的勇武，甚至將其與伊東佑亨元帥相媲美，但北洋依舊是一支陳舊腐朽的艦隊；而現在的支那海軍，鋒芒畢露、自信十足，更徹底擺脫了重慶政府的束縛，變成一支真正意思上的自由艦隊。這樣的艦隊才是可怕的，雖然現在僅有一艘潛水艇以及一艘炮艦……

  ??山本五十六因為福留繁不合時宜的感慨而微微失神，在新加坡，被刺後毫發無損的李孔榮正在福建會館與陳嘉庚、莊西言等人密商——在香港華商會所麵對客家人、廣府人說的都是大路貨，現在麵對自己人說的才是體己話。

  ??“……不管日本願意不願意，他都必須南下。最關鍵的原因在於石油。西伯利亞確實有石油，可西伯利亞的石油還要勘測、鑽探，煉油廠還要建設，而且那裏離蘇聯人太近，他建煉油廠的時候蘇聯肯定會派飛機進行轟炸，怎麽看北進都是不現實的，南進才能獲得戰爭所需資源，才能迫使重慶投降，最後支付賠款、承認偽滿獨立。”

  ??“那我們……”李清泉是菲律賓華僑領袖、陳嘉庚是馬來亞華僑領袖，莊西言則是荷屬東印度華僑領袖。聽聞日本必定南下，莊西言臉色有些發白，大黑框眼鏡也摘了下來，他道：“賢侄，這是真的嗎？”

  ??“不會有太大差錯。”李孔榮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苦思的陳嘉庚，重重的點頭。“日本人鼓吹的是大東亞共榮，標榜自己解放所有被英米白畜欺壓的民族。他們的立場肯定是站在土著那邊打擊華人，屠殺肯定是有的，之前為抗戰捐錢的那些華人肯定要懲處。”

  ??“那你認為我們該怎麽辦？英國人不能……”陳嘉庚看著李孔榮，他喜歡這個後生，但卻對這個後生所描述的戰爭危局咋舌。

  ??“英國人到時候肯定會放棄遠東而退守印度，新加坡守不住。”李孔榮看著他。“我們必須在兩年內準備好撤退，海軍會與英國協商在東非為同胞找一塊落腳之地，大家可以先撤到那，然後再打回來。”

  ??“東非？”思路瞬間被李孔榮拉過印度洋，陳嘉庚和莊西言都感覺不習慣，他們的目光還沒有那麽遠過。

  ??“是，東非。”李孔榮目光看著誰也看不到的地方，嘴角莫名的淺笑。“如果我們運氣好，馬達加斯加或許能搶下來。”

  ??“馬達加斯加？”莊西言失措之餘又把他的大黑框眼鏡給戴上了，他側頭想了想馬達加斯加到底是什麽地方，最後：“嘶——，那可是法國人的地方啊！”

  ??“是啊。就是法國人的地方。”李孔榮點頭。“不要忘記這是世界大戰，大戰之後將簽訂新的條約，如果法國投降德國，他的地位肯定會很低，我們隻要搶的合情合理，英美不可能在實質支持他要回馬達加斯加，最大的可能是法國人的事情法國人自己解決，到時候我們和法國人在馬達加斯加打一戰，輸了島還是他們的，贏了就是我們的。”

  ??“那南洋怎麽辦？”陳嘉庚看著李孔榮，對這個異想天開的主意感覺不可思議。

  ??“馬來亞是英國的，荷屬東印度雖然是荷蘭的，可實際上也是英國資本控製的。日本人來了肯定是扶持土著打壓華人，英國人如果看到華人強勢也會采取扶持土著打壓華人的策略。我的看法如果是在海邊，那就必須順著英國還有美國，這樣才不會吃虧，如果非要對著幹……”說到這裏李孔榮想到印尼的屠華、越南緬甸的排華，他深深的歎了口氣。“南洋如果我們和英美對著幹，結果一定會很慘。隻有遠離英美勢力的地方，比如法屬馬達加斯加，海軍打贏了就是打贏了、占了就是占了，不會有什麽嚴重後果。”

  ??“……”李孔榮說完自己的結論，無語的陳嘉庚和莊西言對視一眼，莊西言道：“難道…南洋就不能獨立建國嗎？”

  ??“真要為南洋華人考慮南洋就不該獨立建國。”李孔榮道。

  ??“為什麽？”莊西言顯得有些激動，“我們華人就不能建立自己的國家？”

  ??“不是不能，而是做不到。”李孔榮搖頭，“西元先生可以想一想，英美為何要遏製日本，甚至準備在石油廢鋼鐵上卡日本人的脖子？不就是因為他們不願意看到日本征服中國從此做大嗎。中國如此，南洋就不行。今後日本每對法屬安南動作一次，英美勒脖子的力度就會增加三分。這還僅僅是窺視南洋，一旦他南下雙方肯定爆發戰爭。既然日本人不允許南下？我們華人又怎麽能獨立建國？我們可是打不過日本的，最少眼下打不過。”

  ??李孔榮說的莊西言失望，陳嘉庚也有些默然，可同胞之情讓他不得不再道：“在我看來，南洋華人有雙重危機，第一重：日本兩年後必定南下，不然他就要退出中國，最少是退出關內。一旦南下，日本會扶持南洋土人打壓華人，華人肯定死傷損失慘重；第二重：幾百年積澱，南洋華人人口幾乎要超過土人，華人雖然內鬥，可小團體間比土人更團結，也更勤勞，再這麽發展下去將來肯定是華人控製南洋，是該到打壓的時候了。

  ??馬來亞、荷屬東印度都是島國不是大陸，一旦發生戰爭先不說華人會不會團結，也不要說工業和武器彈藥，哪怕英國人美國人不下場，僅僅把大戰時自己淘汰的武器源源不斷交給土人，訓練土人打華人就夠了。

  ??真要保住南洋華人的利益，第一是借二戰時搶占英美勢力並不涉足的馬達加斯加，那裏不到五百萬人口，還分成十幾個不同民族，隻要我們持續的移民鼓勵生育，不用三十年華人就可以控製整個島。馬達加斯加雖說是個島，可他的麵積比四個福建還大，礦產、森林、耕地，這些都數不盡數。

  ??南洋的人口移民一部分到那邊，南洋這邊堅決站在英國以及美國一邊，英美衝突能和稀泥就和稀泥，不能就堅決站在美國一邊。”說到這裏李孔榮又猶豫了幾分，可猶豫到最後還是告誡道：“其實不管站英國那邊還是站美國那邊，都不要和大陸站一邊。”

  ??“什麽？！”莊西言和陳嘉庚異口同聲，兩個人都瞪著李孔榮，張大嘴好像是要吃了他。反倒是坐在角落一直沉默的李光前先是驚訝，而後開始沉思。

  ??“你怎麽……怎麽能這樣說呢？”莊西言本想發怒，可說這種話的是李孔榮，他還是忍下了。

  ??“漢盛說說你的理由吧，為何不能和大陸站一邊？”陳嘉庚也出聲，聲音有些沉。

  ??“這……”李孔榮真不知如何解釋——別人說新加坡**不反華，可他非常清楚不管大陸誰當政，新加坡都要反華，不反華他根本辦法生存，除非統治世界的是中國人。

  ??“哎，理由我已經說過了。”李孔榮歎了一聲，“武力才是一切統治的基石，南洋現在是英國統治，戰後將是美國。不管是誰，都不願意看到日本打下去後一個龐大的中國又站起來，更不同意中國實質上控製南洋。按照這個邏輯，如果親華，南洋華人肯定要被打壓、驅逐、甚至是屠殺，隻有親英親美華人才能存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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