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東不愧是左右逢源的老買辦，演講前的造勢做的極好，他不說捐款而說發財，在場的華商頓時報以熱烈的掌聲歡迎李孔榮上場。

  ??“女士們先生們，很高興能與你們同度這個美好的夜晚。”李孔榮不懂粵語，為了讓更多人不需翻譯直接聽懂自己的言辭，他索性說英語。在場的華商大多都懂英語，以他們對軍人的認知，李孔榮能說英語讓他們很是驚訝中並再次報以更熱烈的掌聲。李孔榮虛壓下掌聲繼續道：“在此，我不是以軍人的身份演講，我僅僅是以一個華僑商人的身份和大家交流，議題便是如何在戰亂中確保人身安全、如何在戰亂中發大財。（掌聲、笑聲）

  ??大家知道，用兵有用兵之道，經商自然有經商之道，但總有一些什麽也不懂的人就是要違反這些簡單道理，他們指責遵守用兵之道的軍人為賣國，指責遵守經商之道的商人為奸商，這些人我們不必多說。我們隻要清楚一點：這種人建立的政權恐怕不會比街麵上的涼茶鋪開的更久。（掌聲、笑聲）

  ??好了，我們說正事。”會所內一片笑聲，唯有宋子文臉色極為僵硬，李孔榮沒有看他，自顧自繼續自己的演講。“對於生意人來說，戰爭永遠是不可忽視的危機。眼下我們麵臨的情況是東北、華北、華東、華中淪陷，福建、兩廣諸多港口被占領，有人估計國.軍再也打不回來了，有人則認為日本人的侵略最終會引起列強幹涉，重演1895年三國還遼之往事，還有極少數人堅定的相信退守西南的國.軍能靠自己的力量打回來，他們比常委員長都深信這一點。（笑聲）

  ??其實戰爭前景如何，看錢就知道了，畢竟戰爭打的是錢。相同方式的戰爭，誰的軍費多誰就會贏。當然，如果一方的作戰方式更先進，比如德國滅波蘭之戰，又比如88軍殲滅14師團蘭封之戰，那麽也存在花費較少軍費的情況下贏得戰爭的可能。

  ??我們實際的情況是怎樣的呢？37年，南京政府軍費為13.88億法幣；38年，因為數據不全，全年軍費約為12-13億法幣；今年，軍費估計在25到30億法幣之間[注72]。

  ??軍費看上去增長不少，可光看數字是不行的，37年一塊錢法幣和今年的一塊法幣根本是兩回事，如今的物價最少的也漲了兩倍，有些地方甚至漲了三倍五倍。這就是說，隨著國土的淪陷，特別是江浙、武漢、廣州的淪陷，重慶能調動的資源越來越少。

  ??如果假設37年物價指數是1，以後各年的軍費按物價都折都算成37年法幣，那麽38年的軍費隻有10億法幣，39年軍費看似有2、30億法幣，實際軍費不到10億，大概在7、8億左右。如果把這7、8億法幣按1法幣兌30美分的戰前匯率兌換成美元，也就2億美元多一點。

  ??並且，我們可以確定的是，因為控製區域的縮小、外貿通道的封鎖，以後重慶的軍費會越來越少。我的估計是，明年或許還能維係2億美元的軍費開支，但從第二年開始，軍費開支肯定會在2億美元以下，再過幾年恐怕連1億美元軍費也難以維持。我們既然是商人，就不能光看財政部的法幣數字，法幣發行的越多，通貨膨脹越嚴重，物價漲的越快。可不超額發行法幣，重慶也沒別的辦法維持戰爭，隻能是錢越印越多，麵值越來越大。

  ??南京政府軍費如此，日本又花了多少軍費？37年，47億日元，38年77億，今年肯定超過80億，是不是會達到90億難說[注73]。中國因為戰爭物價高漲，日本自然也受到戰爭影響，但漲幅很小，我從銀行界人士得的消息稱隻是微漲，不超過百分之二十。按照剛才的辦法把日本軍費也折合成美元，那37年日本軍費為9億4千萬美元，38年15億7千萬，今年則是19億美元上下。中國軍費最高的一年也僅有4億1千萬美元，之後逐年下降，今年不過2億美元出頭；日本軍費最少的一年也有9億4千萬美元，並且逐年增多，今年接近20億美元，雙方軍費比為1：10。

  ??能反攻嗎？能勝利嗎？這就看你怎麽判斷了，而這個判斷又關係你的生意，甚至關乎你的身家性命。這該如何堪破？我的建議是：如果你老盯著中日、老盯著東亞，那麽你永遠也堪不破。決定世界命運和東亞命運的地方最近這兩三百年一直是西歐，從來不是東亞自己，這就好像決定廣州命運的從來不是廣州自己而是北京朝廷或者南京政府一樣。這讓人感覺很無奈，但這就是現實、無法扭轉的現實。我們這些商人，就像不斷移動棋子上的螞蟻，稍不小心，手中那一點點可憐的本錢就會掉進水裏，泡都冒不起一個。（掌聲、久久的掌聲）

  ??上一次大戰，實則是德意誌第二帝國挑戰日不落帝國的世界霸權爭奪戰，德國不但輸了還受到嚴重削弱。這一次歐戰，同樣是希特勒領導的德意誌第三帝國挑戰日不落帝國世界霸權的戰爭。不過希特勒要比德皇威廉二世無恥的多，也狡猾的多，他雖然仇恨布爾什維克，但卻與布爾什維克簽訂了互不侵犯條約以穩住自己的東線，不光穩定東線，他還從蘇聯獲得海量的物資補給用以進攻英法。歐洲現在的‘假戰爭’不是不打仗，而是在備戰，以目前的準備，戰爭將在明年四五月間打響。

  ??很多很多人都認為，這場戰爭肯定是上一次大戰的重演，漫長的塹壕、沒完沒了持續四五年的廝殺，而我很早就說過，戰役開始後一個月內法軍便將戰敗，兩個月內法國就會向德國投降。”李孔榮說到此故意長長的停頓，目光掃過宋子文卻發現一個身著海軍少將服的人坐在他身邊，這是第4艦隊司令陳策。

  ??“法國的投降會造成三個惡果，其一：英國處於更加不利的境地，不光加萊海峽給德軍提供了一個最佳的登陸跳板，法國艦隊也存在為德國所用的可能；其二，歐洲局勢影響遠東，法國如果向德國投降，法屬安南將得不到日本的尊重，日軍此時正在南寧，他們很快就會進入安南河內，並可能以河內為跳板進攻西南大後方的雲南。”

  ??‘嘩——’，說其一的時候還好，提到其二時在場的華商莫不動容，現場一片嘩然，有幾個人舉手希望提問，但被何東和會所主席周埈年壓了下去。

  ??“其三，也是我們大家最不樂意看到的，就是日本人南下。”李孔榮說到這裏轉身看向盧如平等人，他們立即拉開一副巨大的東亞地圖。李孔榮走到地圖前麵道：“日本一直以來都有兩個戰略，這兩個戰略的前提都是要迫使中國屈服於自己，為自己提供足夠的物質和人力。他們的第一個戰略：聯合德國夾擊蘇聯，吞下西伯利亞地區，這就是所謂的北進；第二：挑戰英美法荷四國，吞下菲律賓以及整個南洋殖民地，最後攻入印度許以印度獨立，這就是所謂的南下。

  ??法國如果戰敗，不但給日本提供了南下的橋頭堡，也增強了日本南下的決心。日本一旦確定南下，那麽香港的淪陷指日可待，新加坡的淪陷也屈指可數，甚至印度的叛亂也可以預見。通向南寧的滇越公路切斷後，唯一一條國際通道滇緬公路也要被切斷。至於西北通往蘇聯的公路……，我忘記說了，如果日本確定南下，事先肯定會與蘇聯簽一份互不侵犯條約，以保證自己不會兩線作戰……”

  ??李孔榮說話間，會場已經亂的不成樣子，所有人都擔心日軍南下，其實日軍已經南下，他們在海南三亞已經建立了前進基地，一旦和英美荷三國爆發戰爭，香港肯定是首當其衝。混亂中，有人站起問道：“如果日本人南下，上海租界會如何呢？”這個問題剛一出口便有人搶答道：“都對英美荷宣戰了，上海租界肯定保不住。”

  ??“諸位、諸位……”場麵亂的何東也看不下去了，他站起身道：“有問題的可以在講演結束提，現在還是讓漢盛先講完。”

  ??何東說完場麵才逐漸恢複安靜，李孔榮對他微笑致謝後繼續道：“我知道大家很不安，但不管你安不安，戰爭都不會照你希望的那樣發展。你要清楚，你隻是一介商人，不要說一個國家的軍隊，就是幾個土匪也能讓你傾家蕩產。商人就是這麽脆弱，現在大家能發財、能比國內的商人過的更滋潤，正是因為你們有大英帝國的庇護，但如果法國戰敗投降，麵對德軍從加萊海峽登陸的威脅、麵對德國空軍的持續轟炸，遠東肯定是要放棄的，甚至連新加坡也將暫時放棄，唯獨印度是帝國的生命線，那裏才是大英帝國要全力死守的地方。

  ??而日本，他們南下最大的目標是就是婆羅洲的油田，占領婆羅洲他要消化一段時間才能進攻印度，同時日本還必須防備太平洋方向美國太平洋艦隊的攻擊。所以，日本真決心南下，香港、菲律賓、新加坡、馬來亞、荷屬東印度肯定是守不住的。而判斷日本是否南下有兩個標誌性事件，第一：日蘇簽訂互不侵犯條約或者中立條約，這等於日本要穩住蘇聯，放棄北進。第二，日軍入駐法屬安南，安南過去就是暹羅，暹羅過去就是馬來亞和緬。要攻占南洋，除了日本海軍，日本陸軍也將入駐法屬安南和暹羅的前進陣地。

  ??日軍如果占領南洋和菲律賓，損失最大的不是英國，因為英國的根本在印度；也不是美國，美國很早就知道一旦和日本發生戰爭，菲律賓前期肯定守不住。受害最大的肯定是重慶，首先，日蘇媾和，來自蘇聯的軍火援助立將中斷，像國內現在正在進行的冬季大反攻以後肯定是看不到了，沒武器彈藥怎麽打戰；其次，緬甸如果沒有守住，唯一的對外通道滇緬公路被切斷不說，日軍還會沿著滇緬公路、滇越鐵路一起夾擊雲南。雲南如果失守，重慶肯定要再次遷都，也許是西康、也許是西藏、也許是印度。

  ??我是37年4月離開上海的，當時跟赴英代表團一起前往歐洲。走之前我就把上海的房子抵押給了銀行，貸出來的法幣在戰前就兌成英鎊，存進了匯豐銀行，我知道，一旦開戰法幣肯定貶值，必須早換。到了德國沒多久我就發現歐戰不可避免，所以英鎊很快又換成美元，存入了瑞士銀行。而那艘德國潛艇，我知道必須在德國開戰前幾個月開出來，不開出來就不能在德國進攻波蘭、對英法宣戰時俘獲那兩艘德國郵輪。

  ??說起來很是可憐，我們俘獲郵輪隻靠一艘潛艇和一艘四百噸炮艦，製定計劃的時候大家很擔心德國船長會不顧一切撞過來，可惜他沒有，德國船長非常敬業，這點比日本船長強。郵輪俘獲後，馬上要開戰的情況下，德國海軍不敢出海追擊，隻能看著我們揚長而去。

  ??這是作戰前對世界局勢的預判，經商同樣需要如此。剛才我隻是簡單推演了世界今後幾年的變化。如果我說的日蘇簽約以及日軍入駐法屬安南之事真的發生，那各位就要馬上行動了。英鎊雖然在貶值，但英鎊還是安全的——大英帝國是世界性帝國，即使德軍越過英吉利海峽登陸英倫，帝國也還有加拿大、澳大利亞、印度和非洲各殖民地，你最多受一點損失，但還不至於傷筋動骨。有辦法的也可以換真金白銀，其次就是購買英國、美國的股票和債券。

  ??為了不影響國內的抗戰，海軍不接受華僑捐款，但海軍明年將發行海軍債券，如果你對打敗日本有信心，可以購買這種海軍債券，債券是以日本戰敗賠款作為抵押的，海軍陸戰隊也將占領日本部分地區作為督促日本戰後支付賠款的硬性保證。

  ??如果你擔心，怕英美打不過德國、海軍打不過日本，那海軍前期在美國收購的造船廠和鋼鐵廠將在明年年初發行股票，也就是新中防務股份公司的下屬產業，股票發行總額接近一億美元，賣出的錢將直接投入艦隊。本來這些產業並不想賣——建造一艘簡易萬噸輪成本一百萬美元，賣給英國政府可以賣到兩百萬美元，百分之百的暴利，現在美國各大銀行追著造船公司經理要求放貸，但放貸的錢不足以打造一支艦隊，所以造船廠和鋼鐵廠賺錢要賣掉。

  ??除了造船廠和鋼鐵廠，直升飛機公司、新中防務下屬的武器公司很可能也要上市出售一部分股份，但這不會太多。造船廠和鋼鐵廠僅僅是戰時掙錢，戰後是虧本的，直升飛機公司和武器公司戰後也將大舉盈利，因為我們絕不做別人做過的東西，隻做別人不做的生意。對了，剛剛推出特效新藥盤尼西林的新中製藥也是新中旗下的，公司除了盤尼西林，還有一種治療瘧疾的新藥，這家公司也將發行少許股票募資。”

  ??三言兩語間，新中旗下的幾家主要公司被李孔榮勾勒出來，場麵忽然間又有些混亂，很多人都聽過新中公司，卻沒想到新中公司是海軍控製的公司。

  ??“手上有現金的人可以換英鎊、換金銀，或者投資新中公司的股票和海軍債券，如果你想做點實業，也不是不可以。海軍的軍費是逐年增長的，去年大概是一千多萬美元，今年加上兩艘郵輪超過三千萬美元，明年肯定要達到五千萬，等41年的時候，軍費肯定要超過重慶，42年、43年，隨著海軍逐漸向日本本島推進，軍費將越來越多，登陸日本的44年軍費很可能要超過十億美元。

  ??海軍作戰需要海量的物資，你們可以生產供應。武器、炮彈雖說難以生產——不過也未必，你真要有這方麵的決心，海軍可以扶持你生產。在這裏我要特別強調的是：海軍和國內其他政權是不一樣的，海軍完全尊重商人，不但尊重還要保護商人。如果日本人真的南下，英國因為歐洲戰事緊張不得不暫時放棄遠東，你一大家子重慶不願意去，美國、澳大利亞、印度又拿不到簽證，怎麽辦？可以找海軍。

  ??如果你手上持有海軍債券，那你就是海軍的貴賓，你的安全、一家老小的安全、生意的安全都可以交給海軍。你的工廠、店鋪、房產被日本炸彈炸壞，即便不是日本炸的而是英國或者別的什麽人炸的，反正隻要是因為戰爭損壞的，海軍都可以幫你從日本獲得賠償。他不賠就直接從日本拆，海軍占領的地方隻屬於海軍，海軍不承認日本和長春、和南京、和重慶、和北京簽訂的任何停戰條約。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海軍隻認天下最簡單質樸的真理。（久違的掌聲）

  ??如果你沒有購買海軍債券，也沒關係，隻要海軍力所能及，也會把你從險地救出來，當然有一個前提，就是要聽指揮。讓你撤你就撤，不要觀望，到時候船隊沒辦法進去，或者進來了沒辦法走，隻能放棄你。

  ??我今天說的不是假話，也不屑於說假話。一個假話要十個假話來掩蓋，十個假話要一百個假話來掩蓋，這太累了。日本人會不會南下，你可以按照我剛才說的那兩件事判斷；新中公司的是否是皮包公司，你可以托人在美國查證；至於海軍是不是能保護你——

  ??37年的時候，海軍在海外隻有一艘寧海號輕巡以及數艘補給商船，今年，海軍已有兩艘訓練用航母、一艘四百噸炮艦、一艘潛艇，另外還有三十多艘萬噸商船；到明年，第一艘航空母艦寧海號將下水入役；後年，也就是41年，另外兩艘航空母艦也要下水；42年，此時正在建造的另外兩艘更大型三萬噸航空母艦也要下水，在美招募編練的海軍陸戰隊也將成軍。這時，海軍不但能保護華僑，更將與日本海軍進行決戰。（掌聲、熱烈而長久的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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