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呐項目僅僅是李孔榮安慰嚴濟慈的產物，這項目的花費並沒有多少，研究所最大的開銷是人員薪資。以每人每月平均兩百法幣計算，每人每年就需要一百五十三點四英鎊，一百人就是一萬五千三百四十英鎊。研究所雖然沒有一百人，可各種人算下來也有七八十個，一年薪資的開銷在一萬英鎊出頭，加上補貼住家的部分，整體不超過一萬三千英鎊。

  ??好在除了薪資，一般的研究暫時花不了什麽錢。導彈就是幾塊鐵皮，根本就不需要合金，火箭筒隻是廢品站的鐵管，聲呐就幾塊水晶片、外加一個發聲器，雷達暫時是空腔磁控管以及一架試驗小飛機。唯有青黴素項目花錢——除了冷藏萃取儀器，還要四處收集青黴菌。

  ??林獻炘當然不知道這些事情，作為海軍，他自對聲呐研究感興趣，哪怕嚴濟慈進行的僅僅是一種過時的研究，這也是海軍此前沒有的。聲呐研究室呆了有快一個小時，他才接著看下一個研究室，其實這個研究室沒什麽看的，也就是隻掛了個牌子：核物理研究室。

  ??“這是……”林獻炘這個老海軍當然不知道核物理是什麽。

  ??“哦，這是北平物理研究所搬過來後，李上校擔心大家無事可做，又把物理研究提了上來。可是現在款項沒到位，裏麵還是空的。”嚴濟慈道。“大概今年下半年開始研究。”

  ??“錢不夠？”林獻炘嘀咕了一句。“做研究很花錢吧？”

  ??“聲呐還好，一年也不超過十萬國幣，其他的項目就不知道了。”嚴濟慈說道。“不過核物理按照李上校的說法非要有二十萬英鎊專項資金不可啟動，他說這還是前期，後期的投入會是無底洞，到時候隻能養豬賣豬。”

  ??“養豬賣豬？”林獻炘被二十萬英鎊啟動資金嚇了一跳，這都快有海軍一年的軍費多了。

  ??“就是賣豬仔。項目研究到一定程度，或賣出成果、或與別人合作研究，到底怎麽個辦法他也沒說。”嚴濟慈道：“我的想法是項目不重要或許可賣，要是項目重要，那就不能賣了。”

  ??“現在研究所一年要多少錢？”林獻炘對核物理研究毫無概念，他更在意這研究所的資金。

  ??“今年的預算接近七萬英鎊，主要是船票、人員安置、廠房、研究所儀器花錢，再就是製藥項目要四處收集黴菌，自己飛機去取也好，別人送過來也好，都要花不少錢。”支秉淵對此事更為熟悉，並深為此困惱——李孔榮撥付的資金隻有四萬英鎊出頭，今年的資金缺口幾乎還差三萬英鎊。雖然，李孔榮承諾錢絕對沒有問題，可錢沒到賬他還是有些擔心，畢竟，研究所現在是花錢如流水。

  ??“居然有這麽多？！”林獻炘真是吃了一驚，七萬英鎊已經是一百萬國幣了，海軍兩個月軍費，可海軍有一兩萬人，這裏才多少人，五十個都沒看到。

  ??“是。做研究是很花錢的，特別是船票就花一萬英鎊，就這樣還是有不少家屬的赴歐時間不得不推到了明年。”支秉淵道。“可這裏幾乎沒有吃閑飯的人，大家都在忙。最要緊的就是快，這裏買設備也就是幾天的事情，要是等不及，可以直接前去工廠采購，第二天就可以帶回來；一些相關的雜誌、論文馬上能看到，會議也可以及時參加，如果有必要，一些研究所和教授可以直接前往拜訪。這樣下來研究的速度要比國內快好幾倍。”

  ??支秉淵的訴說中，他帶著林獻炘離開了嚴濟慈這邊，轉到了無線電研究室。這裏的研究不在樓下，而是在樓頂，八木天線立在上麵，天線旁邊是幾個臨時搭救的長條木棚，外麵看上去很是簡陋，可裏麵卻安了玻璃、鑲了地板，燈火一片通明。

  ??研究室毫無聲息，支秉淵敲響玻璃門的時候，一個學生模樣的人才從裏麵探出頭來，見是支秉淵，他趕忙跑了出來，熱情洋溢的道：“愛州先生，是家裏來信了嗎？”

  ??“來什麽信。”支秉淵沒好氣的道。“孟教授呢？”

  ??“教授正在閉關，從日本……”學生一提日本就縮了舌頭，林獻炘是外人，在外人麵前談研究室內部的事情是不允許的。“……自從日本人大屠殺後，教授就廢寢忘食了。”

  ??年輕人變話速度極快，林獻炘根本就沒察覺到什麽，支秉淵見他神色如常，這才暗地裏瞪了他一眼，讓他嘿笑不已。“孟教授，孟教授……”支秉淵自己喊了起來。

  ??無線電研究室是幾個研究室裏最小的，支秉淵喊了兩句，裏麵一個小隔間的門打開，孟昭常的助手畢德顯跑了出來，他低聲道：“愛州先生有事嗎？”

  ??“孟教授人呢？”支秉淵問，他隨之介紹道：“這位是海軍軍械司司長林將軍，李上校的長官，今天到這裏是想看一看，是第一次來。”

  ??畢德顯一副鬥雞眼，幾天沒洗澡以致幾縷頭發都豎了起來，胡子也拉碴，上麵還掛著沒吃完的火腿屑，看來研究室是幾天沒休息了。“教授和任教授還在忙，正在弄上個月到的那個磁控管。要不，要不我來說說吧。”畢德顯扶了扶厚片眼鏡，也不握手，毫無待客之道。

  ??林獻炘很遠就聞道了畢德顯身上的酸臭氣，可聽到人家在做研究，他也不怪，隻道：“好好。這位怎麽稱呼，抽煙嗎？”

  ??林獻炘拿出一根煙，他本以為畢德顯不抽，可不想他卻接過了，支秉淵也是抽煙的，三個人沒去那裏，就隨便找了三張凳子在研究室的大工作台邊坐下。避開台子上的零件，林獻炘道：“我去過其他研究室，你們這裏最小啊。”

  ??“是，是。”畢德顯大概是好久沒抽煙了，邊抽邊點頭，好幾口後他才道：“我們這雖然小，可重要性比發動機都高，現在啊，還在研究零部件，研究好了就有大用了。”

  ??“這無線電是探測飛機的？”上樓的時候支秉淵已經大致介紹過無線電探測器的用途，故林獻炘有此一問。

  ??“是。主要是搜索飛機，以後還可以搜索炮兵陣地，還能搜索海麵軍艦潛艇。”畢德顯答道，“這項研究是長期工程，不是一年兩年就會結束的，估計要一直研究下去。李上校說，以後的戰爭就看雷達，誰的雷達好，就就能贏。空戰如此，海戰也如此。”

  ??畢德顯說到海戰也要靠雷達，林獻炘興趣當即大增，他忽然想到以前的李孔榮說法：今後的海戰就是航母艦載機對轟，他因而再次點了點頭。畢德顯介紹著無線電研究室的情況，這不但地方小，人也少，整個研究室就孟昭英和任之恭兩位教授挑梁，再就是他這個助手和四個得力學生，比起聲呐研究室近二十個人來說，這確實是太小了。

  ??林獻炘坐聽了一會，他正想離開的時候，裏麵小房門一開，一直不露臉的孟昭英和任之恭走了出來。兩人也是白色大褂裝飾，孟昭英走在最前，遠遠的就伸出手來要和林獻炘握手。“抱歉，抱歉。工作剛好卡在節骨眼上，放不下來。”

  ??“這位就是孟教授，”支秉淵介紹道，“這位就是任教授，他們兩個人是無線電研究室的頂梁柱。做起研究來每天都睡在實驗室，還要我在樓頂也裝一個馬桶，這樣上廁所的時間也省下了。我說這是樓頂，裝馬桶也可以，但得裝到屋簷那邊，要不然……”

  ??支秉淵說著說著就沒說下去，畢竟那東西太髒，他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幾個人就坐後，林獻炘道：“你們的研究很重要啊，下一步海軍正是要購置航空母艦，建設海軍航空兵，和日本人的戰鬥將不再是艦炮對艦炮，而是飛機對飛機。以紹盛的說法，早一些發現敵人飛機，我們就能早一步做好戰鬥準備，這雖然隻有二三十分鍾，但這二三十分鍾非常重要，很可能就是這二三十分鍾決定一場戰爭的勝負。日本是島國，吃的穿的用的、造槍造炮的原料都要靠船運回去，隻要我們能消滅日本海軍，那抗戰就能早一天勝利……”

  ??沒什麽好說的，林獻炘隻有將李孔榮報告裏的東西拿出來激勵大家，包括支秉淵在內，人人都是一副激昂的樣子，恨不得現在就回實驗室。

  ??“林將軍說的太好了，看來我們還要加倍努力才行。”孟昭常搓著手道，他的屁股已開始懸了起來，腳尖的方向也指向了裏麵的研究室。

  ??“也要注意身體才行。”一邊的支秉淵看出了孟昭常的迫不及待，“大家別忘記了規定，半年要體檢一次，出了問題就要強製休假。”

  ??“哦，還有這個規定？”林獻炘在一邊聽的啞然，這是什麽規矩。

  ??“林將軍，不瞞您說，全國研究無線電的人就在這裏了，再也難找到更好的。要是他們身體出了毛病，那研究室可就……”支秉淵歎道。“無線電研究室是這樣，其他研究室也大多是這樣，按照李上校的話說，除了個別少數，全中國最有價值的頂尖人才全在這裏，萬萬不能出什麽岔子。我現在已經要求李上校派兩個教官來，每天趕著他們在鎮子上跑幾圈，身體好了研究才能好。”

  ??支秉淵說的這麽嚴重，林獻炘當下點頭，“過幾天去柏林，我會和紹盛談這個事情的。對了，這裏有防衛嗎？如果日本人知道了來破壞……”

  ??“這個問題考慮過，我們買了一批獵槍，十幾個年輕的學生打過槍，他們也會巡夜。”支秉淵道。“現在剛開始還好，以後可能要專門雇人保護。”

  ??“海軍不行嗎？”林獻炘問道。

  ??“李上校說黃種人太顯眼，最好就在瑞典本地雇人保護，退役的瑞士軍人即可。”支秉淵道，他說完見事情也都談的差不多，便道：“林將軍，我們還是到最後兩個研究室看看吧。”

  ??聽完還有兩個研究室，林獻炘有些奇怪，他和孟昭常等人道別之後下了樓，沒等出樓就被支秉淵帶到了一角，黑暗中這才看見一塊牌子：夜貓研究室。

  ??“這是研究貓的？”林獻炘的問題讓支秉淵發笑。

  ??“不是，這是研究一種黑暗中能視物的儀器。”支秉淵並沒有敲門的打算，而是道，“這也是嚴教授下麵的項目，這個月才開始啟動，還沒開始研究。”

  ??“哦，是這樣。”林獻炘若有所思，可想到這最終難以用在海上，就興趣寥寥了。兩個人出了樓，直接往最後一棟小樓走去，遠遠的，林獻炘便看見樓前飛滿了蒼蠅，走近才知道是一大堆生綠酶的爛菜頭、爛水果、爛皮鞋。他問道：“這是……”

  ??“這是從各地運過來的黴菌，就像種子一樣，有些黴菌產量高，有些黴菌產量低，研究室大概要遴選出好的種子做研究。”支秉淵也是一知半懂，對這個項目不甚了了。

  ??無線電研究室講究內部裝飾，製藥研究室更是如此，林獻炘進裏麵都要過消毒間消毒。一會，研究室負責人薩本鐵出來了，他也是一身白大褂，見到林獻炘就用福州話打招呼，支秉淵倒是成餘的了。

  ??“你在這裏是做什麽的，研究那些發黴的東西？”林獻炘笑著問，他也不願薩本鐵留在北平。

  ??“是研究一種治傷新藥，國際上已經有不少科學家在研究了。”薩本鐵並無孟昭常身上的熱情，他是被薩鎮冰強令來的。對於青黴素，佛萊明的論文和一些醫療案例是看過了，可他並未全信李孔榮的判斷，同時，現在的研究主要放在青黴素提純身上，療效研究還未開始。

  ??“治傷新藥？”林獻炘不知道是什麽東西。

  ??“和磺胺類似，紹盛的說法是療效要好於磺胺。”薩本鐵道。

  ??“哼。紹盛就知道異想天開，這花了不少錢吧。”林獻炘看了看整個製藥研究室，感覺花華了不少。

  ??“並不算太多，就是收集黴菌花錢。”薩本鐵道，說完想到李孔榮也不容易，他再道：“紹盛會這樣做，總是會有原因的。青黴素確實在醫療中證明奇效，就是還不太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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