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在那裏住了半年多，幾乎每天都看到這隻沙皮。

  通常狗在人們的印象裏都是活潑的。比如：活力過剩的哈士奇。

  而貓都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不是在樹蔭裏躲太陽；就是趴在牆頭曬太陽；再不就是藏在汽車底下，眯著眼睛偷看陽光下的人和物。

  隻有在烏落兔走時分，人們逐漸睡去，這些夜裏的精靈才在狄安娜女神的感召下活躍起來，迎著變成銀色的陽光，在空曠的大街上大搖大擺的漫步。

  不知道它們的小腦袋裏有沒有國王這個詞。

  如讓m君獨自一人走在灑滿月光的大道上，他不會像某些小女生一樣感到害怕，而會覺得自己眨眼間長高了，比路兩旁的樓要高，簡直可以摸得到天上的星星，就好像自己成了夜間王國的君主。

  那感覺用一個詞來概括，就是爽快。

  有多爽快呢？

  大概就像是在酷熱的夏天，打完羽毛球後，出了一身黏糊糊的汗，衣服和皮膚都黏連在一起，然後及時的衝了個涼水澡，或者仰頭灌下一瓶冰鎮啤酒之後的感覺。

  說到衝涼，在他小時候這個詞和洗澡是兩回事。

  以小時候的標準，洗澡得泡在澡盆或者浴缸裏。衝涼最多算是衝刷了一遍，和洗澡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以他的經驗，踏踏實實在熱水裏泡上半個小時，才算是真正洗了個澡，也才能真的把身上的髒東西全部泡下來。

  這樣一番操作後，就好像蛇蛻皮一樣，把皮膚上附著的髒物處理的幹幹淨淨，整個人身心內外都是清爽的。

  這讓人很自在，也很容易忘記時間，在極度放鬆後會誘發困意。他甚至在自家的浴缸裏睡著過一次。

  迷迷糊糊的就抬不起眼皮，不經意間一合眼，就昏昏沉沉睡去，直到熱水變溫水，溫水變冰涼，在夢裏光著屁股，一溜煙跑著，腳下一空，掉進冰窟窿裏，才猛的醒過來。

  在他更小一些的時候，會去父母所在單位的職工澡堂裏洗澡。

  當時，大點的機關單位企業都有自己的澡堂。職工們可以拿著單位發的澡票去洗澡。這算是單位的一種福利。

  印象中，澡堂裏似乎沒有淋浴這東西。或許不是真的沒有淋浴噴頭，隻是人們覺得衝涼洗不過癮，所以沒有人使用淋浴器。

  那種澡堂子裏很是熱鬧，一進去全是熟人，到處都是在說熱絡話的，喧囂的像是一座小型的農貿市場。

  人們在裏麵泡的時間都比較久，個個都恨不能把皮燙皺了。

  記憶中，單位澡堂裏的水特別燙，整個空間充滿水蒸氣，昏暗的燈光下一切都雲遮霧罩的。

  說來奇怪，他現在總覺得，在外邊泡澡會引發衛生問題。生怕誰身上有熱水燙不死的病菌或者蟲子。

  顧慮一生，爽快就沒了。就好像，他現在有了房貸等經濟負擔，購物很少會有小時候的欣喜感。倒不是他不喜歡所購之物，而是就算已經付款，還在心裏計較此物該不該買，這筆錢還有無其他用處。簡單的買賣，變成了複雜的算計，毫無所謂的購物樂趣可言。

  那些年他從沒顧慮過澡堂裏水髒。也不知道是因為他那時年齡太小，還不知道世界上有病菌、寄生蟲，因此沒有意識到衛生問題；還是因為那時的人比現在的人幹淨，所以不會讓人過於擔心意外遭遇髒東西。

  他是直到去南方上大學後，才養成洗澡要用淋浴的習慣。在真正到南方生活之前，他完全沒想到水鄉的水看起來比北方金貴。

  他之前都是在水裏泡半小時以上的，可到南方後發現這裏洗澡是按秒計費的。於是，他改掉往日的“陋習”，變成一個身體力行的節水派。

  仔細想想，他在學校洗澡很少超出十分鍾。如果哪次洗澡竟然洗了十一分鍾，他就會陷入深深自責之中，在心裏進行深刻檢討，下決心下次絕不可如此奢侈。

  這個習慣一直保持到現在，他每次洗澡都是速戰速決。

  倒不是說衝涼成了習慣，實在是住處擺不下大浴缸。從內心來講，他仍然是一位地道的“泡澡派”，不是小裏小氣的“衝涼派”。

  這隻沙皮在懶這一點上，像貓多過像狗。

  世界上不乏男人體女人心，或者女人樣男人心的人。這條狗大概就是所謂狗皮貓心狗吧。

  不過，沙皮比貓聰明，知道要想果腹，就得討好主人。

  m君親見多次，這狗一聽見主人進了胡同，就搖著尾巴，屁顛屁顛的跑到院門口，等人一進來就撲上去，對著人的大腿來一個法式擁抱，同時嘴裏還哼哼唧唧個不停。

  狗主人見到自己被狗如此熱愛，當然很是得意，一高興就會多扔幾塊肉骨頭。

  不過，m君倒是覺得，那狗嘴裏裏念念有詞的未必是什麽好話。畢竟人不是生物裏的語言學家，讀不懂狗話。沒準那狗是在發誓詛咒這個自以為是的兩腿直立的傻瓜。

  貓如果能像狗一樣刻意討人歡心，或許可以在世界範圍內取代多方在寵物界的優勢地位。

  可惜，貓做不到。

  其實，不光貓做不到。

  牛、馬、豬、羊、驢甚至騾子都做不到。天上飛的金絲雀之類的扁毛畜生也是做不到。似乎隻有狗這種變異的狼做到了。

  狗真的喜歡它的主人嗎？

  不好說。

  也說不好。

  就好像生活中，常見到一些對他人卑躬屈膝的人，被稱為像狗一樣，或者被稱作狗腿子。

  狗腿子會愛戴其侍奉的人嗎？

  大概率是不會的。

  世界上或許真的有深愛其主子，甘願為主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絕不計較所得所失的狗腿子。

  但是，這聽起來更像是斯德哥爾摩病症的症狀，而非其作為人形生物的本意。

  換句通俗的話說，這是一種病，需要積極治療。

  否則，疾病的毒害會深入骨髓，讓全身幾百塊骨頭的分量都變輕。

  古代有一種觀骨識人的相術，其基本原理是骨重則人貴，骨輕則人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