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念一想，莫非她是想說她像柳如是一樣，心懷家國大義，巾幗不讓須眉嗎？

  ??於是，他說道：你說的是以柳如是為首的秦淮八豔嗎？

  ??她笑道：就是這個秦淮八豔。不過八豔之首，可不是柳如是。

  ??他說道：以家國情懷，各人操守而言，柳如是算是一位女中豪傑。她老公雖然大節有虧，但是在她的鼓勵下，這位錢大才子還是做了一些暗中反抗滿清的好事的。要是鄭成功等人反清複明成功了。這位柳如是完全可以和南宋的梁紅玉比肩了。這樣一位奇女子不算是八豔之首嗎？

  ??她笑道：我沒覺得她有多奇啊。

  ??他想了想，說道：那八豔之首是陳圓圓了嗎？她一個弱女子和兩個王朝的興亡盛衰有關。吳三桂衝冠一怒為紅顏，也算是千古奇事一件了。

  ??她笑了笑，沒接話茬。

  ??他以為，她是對這種家國亡於女子的言論不屑一顧。

  ??於是他趕忙找補，說道：後來，也有不少文人替陳圓圓說話的。其實，沒有陳圓圓，吳三桂也會領滿清入關的。李自成在北京的政策，把這些明朝遺老完全推到對立麵了。他們要麽另投新主，要麽被李自成，劉宗敏酷刑折磨死。像吳三桂這種尚有實力的人，總得為了活命拚一拚的。隻是他這一拚，把錦繡山河送給滿清了。這比石敬瑭罪過大多了。

  ??她還是沒說話，隻是在微笑。

  ??他覺得，她是覺得石敬瑭不是漢人，所以出賣燕雲十六州不算是漢奸嗎？

  ??他說道：當然了，石敬瑭不是漢人。丟漢人的土地，他不用心疼，也沒有什麽心裏負擔。

  ??他頓了一頓道：據說，陳圓圓的入幕之賓中有許多明末豪傑。有人說，還有李自成。不過，根據正史來看，有證據的隻是吳三桂和劉宗敏。

  ??這時，她才說道：我覺得，陳圓圓也不配當八豔之首。

  ??他想了想，大概這女孩是想說溫柔可人的小家碧玉董小宛吧？

  ??他說道：那應該是董小宛了？以才華和美貌聞名於世，又以溫柔賢惠作為人生注腳的女人。她大概是八豔之中結局最好的一個了。上兩位在男主人公死後，一個為了保護丈夫的財產上吊自殺了。一個在那位君王死後投湖自盡了。

  ??相比她們，董小宛死在夫君之前，被深愛自己的丈夫永遠懷念，應該算是有了一個很完美的結局。

  ??可是說是美麗的來，漂漂亮亮的走。

  ??她搖頭道：我不喜歡董小宛這種太柔弱的女人。

  ??其實，在m君心裏，董小宛這種女人並不柔弱。一個真正內心軟弱的人，是不可能在秦淮河畔那種地方活出名堂的。

  ??如果她真的是一隻柔軟漂亮小鳥，等待她的要麽是在韶華不再時的孤獨寂寥死，要麽是在暴雨狂風的摧殘中雨打風吹去。

  ??當然，他不會反駁她，畢竟這是相親，不是辯論比賽。

  ??他笑道：也不是董小宛。那應該是李香君了吧？

  ??她笑道：為什麽是李香君呢？

  ??他道：經過《桃花扇》的描寫，這位李香君算是古代戀愛女性的代表人物了。

  ??中國人一般都是通過成語和故事來了解曆史的。

  ??通常誰的故事名氣大，誰的名氣就大。

  ??比如：五代十國時期的豪傑們沒有三國時代的大人物有名氣，很大原因是沒人給他們量身訂做好故事。

  ??這個李香君沒有柳如是的民族氣節，也沒有陳圓圓的傳奇經曆，更沒有董小宛那般好福氣，但是，從《桃花扇》裏的故事來看，她比以上三位都更有煙火氣，也更接近真實生活中的人一些。

  ??相比以上三位，她更像是那些風光一時的秦淮名媛們的一個縮影。

  ??她笑道：她怎麽算是縮影呢？哪裏能代表秦淮諸豔呢。

  ??他想了想道：那就是恩義分明，為人灑脫的寇白門。這人雖是女人，確有一般男人都沒有的豪氣。

  ??或者是年輕時以豔聞名，後來卻終成持戒甚嚴道姑的卞玉京。這位玉京道姑也算是有名的知恩圖報的人物了。

  ??要不然，就是以才華躋身八豔的馬湘蘭。她的經曆雖然相對平淡，不過個人才藝應是八豔之首。算得上是名副其實的女詩人，女畫家。

  ??她一直在搖頭。

  ??他說道：那我可不知道還有誰能代表秦淮八豔了。

  ??她睜大眼睛說道：你說到了七個人的名字。怎麽單單不提爵位最顯赫的顧橫波呢？

  ??顧橫波？

  ??m君知道這個人。

  ??隻是這位南曲第一的橫波夫人實在是乏善可陳。

  ??這人絲毫不顧及個人名節，和她那個三姓家奴的丈夫一模一樣。

  ??陳圓圓雖被推為明亡禍首，卻在大明亡後放棄榮華富貴，投身寺廟。這對滿清入關這一事實，固然是於事無補。但是，這至少表達了她堅決不同流合汙的態度。

  ??柳如是有一個怕水冷，不殉國的才子丈夫。但她本人在自己的能力範圍之內，盡力說服錢謙益與抗清義士們暗中聯絡，提供支持。

  ??且不說這兩個在亂世風雲中堅守底線的奇女子。顧橫波就是和她奴才老公的正妻比，也是頗有不如的。

  ??她本人以獲得滿清的一品高銘夫人頭銜為榮耀，並以此洋洋自得，招搖過市。

  ??那位正牌妻子則以自身有明朝敕封在身，拒絕了滿清朝廷頒發的一品誥命夫人頭銜。

  ??僅在這一件事情上，一個認可的是明朝敕封，一個追捧的是清廷賞賜，兩者品格高下立判，無用贅言。

  ??可以這樣說，以氣節論，她遠不如柳如是，陳圓圓；以才華論，她遠不及馬湘蘭；以人格魅力，她比諸玉京道姑，寇白門，又太過平淡，無趣。以癡情論，她遠不足以和把自己獻給愛情的李香蘭比肩。

  ??或許，會有人覺得，她得到了世間最難得的有情郎。

  ??可是在m君眼裏，那個滿清賞賜的一品誥命頭銜，遠比不上董小宛夫君那一句：和小碗在一起的九年，是我一生的福氣。小碗走了，我的福氣也就用光了。

  ??能讓一個男人發自肺腑說出這種感慨，才是真正得到了這個男人的心。

  ??而像三姓家奴對橫波夫人表現出的寵愛，在真情實感麵前是一文不名的。

  ??就算無恥之徒請主子給橫波再多封號，送給她金山銀山，也不過是一個客人付給倡優的小費罷了。

  ??橫波夫人雖身處豪宅深巷之中，卻與仍在勾欄之內無異。

  ??說的誇張一點，給夜壺鑲上金邊，這夜壺就能拿來當酒壺用嗎？

  ??顯然不能。

  ??這就是橫波夫人看似奢華的一生的本質。

  ??八豔中的其他人在人生落幕之際，都完成了出自淤泥，卻洗盡鉛華的蛻變。

  ??比如：：柳如是活成了亂世裏的巾幗英雄，文化符號。

  ??再比如：陳圓圓活成了一個千古傳奇，成為中國曆史的一部分。

  ??還比如：李香蘭活成了一部關於愛情的書。

  ??唯獨這位橫波夫人自始至終不改一身秦淮河裏的風塵俗氣。她從爛泥裏來，又回到爛泥裏去，以一個穿金戴銀的風塵女子形象亮相，又以一個錦衣玉食的漢奸姬妾的形象落幕。

  ??她確實是八豔中爵位最高的一個，有滿清賞賜的一品誥命夫人爵位。但是，她也是秦淮八豔中唯一一個，在心理上自始至終仍是倡優的女人。

  ??她沒有玉京道姑的克己守禮，沒有白門的自尊自愛，沒有董小宛對夫君的傾心付出。

  ??她真正有的隻是一副好看的皮囊，以及在才藝上對馬湘蘭的模仿。

  ??或許她從沒意識到，她也許隻是那些花花公子眼中馬湘蘭的替代品。一個比馬湘蘭好看，又能模仿其詩文，畫作的贗品。

  ??想到這裏，他笑道：為什麽橫波夫人應該是八豔之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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