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兩人來到學校，王主任把林書記介紹給李主任，然後說道：“林書記到這來是想見見金勇，問問他會不會畫棺材。你是城裏人，大概不太明白農村的習俗，上了年紀的老人都想把自己的棺材畫上畫，他們認為自己幹了一輩子最後隻能帶走一口棺材。說畫了畫的棺材叫花頭棺，老百姓經常掛在嘴邊的有句話說一個人幹得那麽累有什麽用？還想掙一口花頭棺材呀？所以都把這個花頭棺材當回事兒了。林書記的老丈母娘今年八十三，就想把自己的棺材畫上畫，可是咱們公社現在沒有會畫棺的人，以前有一個七十多了，有病邁不動步。實在沒招兒，他來找金勇想問他會不會這門手藝。”

  ??“你說的是棺畫吧？這在史書上有記載，出土的漢墓棺槨上就有圖畫。金勇喜歡畫山水，會不會畫棺我可不知道。一會兒下課我把他叫來你問問他。”

  ??這時候響起了下課鈴聲，李主任起身要出去，王主任說道：“我看還是你和他先說吧，如果俺倆說的話，他可能會說這是搞迷信，那俺倆可就被動了。我和這小子打過交道，他有股子正氣，認準的理兒非堅持到底不可。你先和他說，我在旁邊敲邊鼓。”

  ??“那好吧。”李主任起身剛走到門口就有人敲門，進來的正是金勇，他見屋裏有客人不便打攪，馬上和王主任打了招呼就想退出去。李主任說道：“你別著急走啊，我有事兒正想找你呢。你先說說找我什麽事兒。”

  ??“我想翻翻新來的報紙，找點兒寫板報的材料。”

  ??“找材料的事兒交給李偉俊就行了。我問你一件事兒，你不用擔心王主任說你什麽，要對我說實話，你畫沒畫過棺材？”

  ??“畫過，就畫過一口棺材。”

  ??這邊王主任一拍桌子把金勇嚇了一跳，聽他說道：“這就好辦了。金勇，我來就是想找你畫一口棺材，你看行不行？”

  ??金勇看李主任，李主任笑道：“你不用看我，聽王主任的就行了。”

  ??王主任：“金勇啊，你什麽都不用擔心，出了問題我負全責。你就說一句話，行不行吧。”

  ??“我擔心的是畫不好，因為畫得少沒有經驗。”

  ??“現在不管你有沒有經驗都得畫了，這是因為在咱們公社實在找不到會這個手藝的人。你估計得畫一口棺需要多長時間？”

  ??“畫棺五個麵......怎麽也得兩天吧，我說的不一定準。”

  ??李主任把林書記介紹給金勇又說道：“王主任讓你畫的棺是他嶽母的壽材，老人家非常在意這件事兒，早一天畫好了也就了卻她的一樁心事。看來這件事兒你是責無旁貸，就得照辦了。”

  ??“行，我盡可能把這口棺畫好。”

  ??王主任：“咱們大隊倉庫裏有一口畫好的棺材，是石繼奎給他老父親準備的，他請了外地畫匠整整畫了三天。你什麽時候有時間就過去看看，再結合你以前畫過的樣子畫起來就順手了。”

  ??“隻要有樣板我就能畫，照葫蘆畫瓢沒問題。”

  ??李主任：“要畫就趕早不趕晚，這個星期六就過去畫。把星期六的課串到明天，這個我給你安排。你最好星期五的晚上就過去，這樣時間充分一些，如果畫不完星期一再畫一天，晚上回來。”

  ??林書記：“李主任想的太周到了，把我的事當成自己的事辦了。我謝謝你呀。你放心，金老師過去之後的吃住都沒問題。”他又對金勇說道：“畫畫的工具材料我可沒有，你自己備齊了我給錢。你以前畫的那口棺材要了多少錢？”

  ??“剛才我說了，以前是幫忙沒要錢。這次我盡量畫得好一點兒，可我不能收錢。”

  ??“那不行，按俺們的規矩畫棺材不收錢是不行的，畫了也等於白畫，迷信說法黑白無常不許靈魂轉世投胎。咱們這邊畫棺最低價是二百元，一般都得女婿掏錢，我就給你二百了。”

  ??“我不收錢，真的，一分錢都不要。”

  ??李主任：“林書記說的是實在話，你不收錢說不過去。這麽辦，你如果畫得好老太太滿意了就收一百五，不滿意再商量。”

  ??王主任：“那就這麽定了，這個星期五的晚上金勇到南隆大隊找林書記。”他拉一把林書記又說：“走吧，你的事兒解決了，咱們就別在這呆著耽誤人家的事兒了。”

  ??李主任、金勇送走林書記和王主任回到辦公室坐下來喝水，李主任說道：“板報的事兒你就不用管了，專心研究棺畫吧。下午你到大隊倉庫看看那口畫好的棺材，最好是把關鍵的圖案描下來，你看怎麽好就怎麽辦。林書記是老革命，求到咱們不容易，就像你說的，盡可能畫得要好一些，還得收錢，免得他不高興。南隆大隊離咱們這裏有十裏多路，你就騎我的自行車去吧。你還能記得棺畫的內容嗎？以前畫過什麽圖？”

  ??“大體上知道一點兒，頭前是南天門，後麵是蓮花，左右兩旁有犀牛望月、海馬朝雲，再就是二十四孝的圖畫。”

  ??“我也隻是聽說過棺畫有這樣的內容，可沒見過。做這件事兒你是不是有顧慮？”

  ??“有那麽一點點。我個人倒是不在乎，就怕牽連到你和王主任、林書記。”

  ??“咱們這裏是大山溝，你不用擔心。再說林書記是好惹的嗎?他早年參加區中隊，後來加入東北野戰軍，攻打天津的時候受傷回來的，雙河的人哪個不得讓他三分？就是縣裏的幹部來到雙河辦事兒還得去看望他呢。對於你來說畫棺可是個來錢道，有求你的就去畫。我還是那句話，為了生活掙一個是一個。這又不是去偷去搶，也不犯國法，能掙錢的事兒就得去幹。我不多說了，你還是趕快去研究棺畫吧。”

  ??金勇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苦思冥想以前幫人畫過的棺畫並且畫在紙上，下午到大隊倉庫裏仔細看了那口棺畫，還描下來很多圖案。回來之後把自己憑想象畫的畫和這些圖案作一番比較，又參考畫冊重新畫了一套棺畫圖案，然後經過反複修改留作樣板。他又回家找出來以前祖茂才給他的《二十四孝圖譜》，對照自己畫好的樣板認真研究了一陣，把樣板做了一些調整。他還做了一個小木箱，到商店買了畫棺用的工具、各色水粉畫顏料和清漆拿回來裝入小木箱做好了畫棺的準備。

  ??星期五的下午，他帶著小木箱騎自行車到南隆找林書記，兩人來到小西溝林書記的嶽母家，金勇做了簡單的準備之後著手畫棺。他先用複寫紙把樣板圖案描在棺板上，然後著色勾墨線，一直畫到晚上八點才停下來。第二天早晨畫了棺蓋，接下來用金粉或銀粉兌清漆勾花邊和雲卷紋樣。除了棺底之外，他把所有的棺板外麵都畫上了圖案。下午四點，他用清漆通刷畫麵使之更加光亮鮮明。老太太由她的孫子扶著來到棺材前，她帶上花鏡圍著棺材轉了一圈把棺畫仔細看了一遍說道：“我活了這麽大歲數見過不少畫好的棺材，可沒見過像你畫這麽好的。我那老頭子走早了，棺材也沒畫畫，他要是知道我將來要住這麽漂亮的大瓦房還不得氣死啊？”

  ??小孫子說道：“奶啊，爺爺去世八年了，怎麽能知道你住什麽房子？”

  ??“是啊，他不知道嘍，要是多活十年也住上瓦房了，命不濟呀......小畫匠師傅，畫完了怎麽保存好哇？”

  ??“隻要放在不漏雨的地方就可以。底下要墊起來一尺多高防潮濕，用牛皮紙把棺材包裹起來，紙邊用漿糊粘連好，隻把下邊貼在棺材底，再用塑料布包一次，最後用細繩捆綁起來。這樣弄好之後不管放多少年，打開的時候和新畫的一樣。”

  ??金勇刷完第二遍清漆後告別了老太太一家，回來把畫棺的事情告訴了叔叔，還把畫棺掙的錢放在炕上。叔叔沉思良久說道：“你是團員，現在又當了老師，幹這個有點兒不太合適。不管怎麽說，這事兒和迷信能聯係起來。”

  ??“這是林書記找咱們大隊王主任到學校讓我畫的，能有多大事兒？不管團員還是老師，不都得掙錢過日子嘛，何況這錢是我費心費力掙來的不犯法。我看雙河和高陽那邊不大一樣，用不著瞻前顧後縮手縮腳。”

  ??“那也不能過格了，做人得有底線，你不該收人家這麽多的錢。”

  ??“我根本沒想收錢，可是人家硬給呀，不收都不行。”

  ??“畫一口棺材給這麽多錢，真舍得給呀。這錢不用給我了，你買輛自行車得了，省了老是借別人的車。”

  ??金勇回到小屋，老三交給他一封信，接過來一看是玉珠寄來的。信中詳細介紹了她在學校的情況，她參加了朝語師資培訓班，由於基礎差學得很辛苦，但她有決心學好課程，不能落在別人後麵......“好不容易上的大學，怎麽尋思當老師了？真是怪事兒。不過女孩子當老師也不錯，風不吹雨不淋的，休息的天數還多，隻要不是民辦教師就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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