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玄骨
作者:落影無聲      更新:2022-04-05 15:07      字數:4699
  順魔將軍府,百寶正在睡覺,江白忽然火急火燎地衝進來,一把把他搖醒後,問:“聽說皇帝命人拿了金劍去緝拿太子?真的假的?”

  她瞪著一雙大眼,表情緊張得不像平時。

  百寶內心鬱悶,這種睡夢中被人擾醒的感覺真不好。也不知這廝是不是故意的,每次都在這種時候來打擾他。

  他坐起身,學著江湖郎中的樣子掐著手指,道:“那我掐指一算……沒錯,真的。”

  “不可能,你怎會知道?”江白又瞪著眼睛說,顯然不滿百寶敷衍的態度。

  “你知道我不知道你還問?”百寶白了她一眼。

  江白愣了一下,覺得自己或許才是沒睡醒的那個。她拍了拍腦袋,說道:“算了,我的錯。隻是真沒想到居然要到出動金劍的地步,太子到底犯了什麽事啊。”

  百寶其實沒騙江白,他是知道出動金劍令一事的,因為皇帝下令的時候,他正在現場,躲在群臣的後麵。他這幾天一直都有去早朝,但因為太早了,直到回來時,那睡懶覺的江白和白晨都還未起床,更不知道他有出去過。他方才就是在回來後特意補覺的,沒想到剛睡下不久就被江白扒窩。

  “出動金劍如何?”他問。他知道下了金劍令,但不知道這代表了什麽。

  “金劍令一般隻對皇族出示,是最高等級的召回,而且必是重罪。”江白簡單地回答。她的表情看起來不太自然,似乎是在思考中抽出空擋來回答了百寶,而所思考的問題甚至逼得她咬起了指甲。

  “他虐待百姓。”這時有聲音從門外傳來,緊接著白晨的身形就出現在他們眼前。

  “真是活該,你說會不會被打入天牢?這就有趣了。”白晨笑了笑,與江白不同,他卻是顯得愜意。

  百寶低頭,想著這一定是勾玉搞事,沐王府接連遭遇重創,太子又在外遭遇重罪。盟淵的事不過是一個插曲,公輸右和勾玉的計劃一直都是按步驟推進著的。

  如果按正常的步驟的話,那麽下一個就是……皇帝!

  百寶驟然驚出一身汗,眼珠一轉,抬頭對江白說:“太子不測,你是否應該去看看公輸丹?”

  江白從思考中恢複出來,撇了撇嘴,白眼道:“沒事我看她幹嘛,我跟她又沒關係。”

  誰知進來的白晨立馬說:“這次我站百寶,人家新婚還沒兩天就丈夫外出,然後就要被打入天牢了,說不定以後都要守活寡了怎麽辦?你怎麽能這麽冷血,不關心一下別人。”

  江白是真想把這兩人都毒啞算了,尤其是那個不懂看眼色的白晨!

  “好好好,我去,我去總行了吧。”江白隻好敷衍著說。

  “太子在寒單城確實犯下重罪。但陛下出動金劍令,不是因為太子犯下的重罪,隻是因為太子的行為。”

  又有聲音從門外傳來,沒過多久,沐雪非的身影出現了。

  百寶心想自己真遭罪,小小的臥室一大早這麽多人。

  “行為?抗旨不遵?”江白猜測。

  “不止,甚至可以說整個焚燒神殿的行為都讓陛下感到不安。”沐雪非從門外進來,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淡。

  “不會連陛下都是天神教徒吧?”白晨有些吃驚地說。

  沐雪非盯著他看了好久,以確認這家夥不是故意來找茬的。直到江白在白晨身後用手勢作出“這家夥是個有臆想症的瘋子”後,她才收回目光。

  “我這裏所說的行為,是基於太子的所做所為與年輕的陛下太像了。我父親曾多次跟我提起過年輕時的陛下是怎樣的人,真卿先生,南橫伯伯都說過,如今的太子殿下,和當年的廣王,簡直就是一個人。”

  “子隨父,當父親的不應該高興麽?”白晨有點不解。

  “你們可能不知道,當年的陛下,是靠弑君上位的。”沐雪非麵無表情地說出這句話。

  房內的其他三人同時打了個寒噤。

  “當年陛下能做到的事,難道他不擔心太子殿下也能辦到麽?尤其是太子還手握著大軍。”沐雪非低聲道。

  “原來他是擔心黑鐵軍會被徹底奪取,才不許你出城。”百寶似乎想明白了這一點。

  沐雪非皺了皺眉,對此不予置否。

  “不對,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陛下當初為何會允許太子領軍呢?”白晨還是不能理解。

  “誰讓他在盟淵輸得這麽慘呢?他肯定知道公輸家族的子弟正陳兵在北穀關外,所以現在成了驚弓之鳥,連太子也開始擔心了唄。”江白俏皮地挖苦道。

  百寶深感江白說的合理。皇帝敖談一直是對權欲有著近乎執念的人,這極大地塑造了他的性格,使之變成一個固執又古怪的人。久病多年讓他鋒芒逐漸褪去,在盟淵的失敗讓他感覺到自己的虛弱,但卻並不甘心,於是那股屬於權力的欲念再次作怪,讓他覺得自己還是當年那個強勢的君王。

  可是,時代早就不是那個時代了。

  “郡主,你怎麽過來了?”百寶突然想到,郡主的到來很是突然,而且也不像特意來跟他們閑聊的。

  其他兩人反應過來後才想起郡主的到來很是突兀,不禁同時望向門邊的沐雪非。

  沐雪非此時掛起淡笑,以輕鬆的口吻笑道:“連珠合璧重光來,天策暫轉勾陳開。哪個人才想出來的口號?”

  屋內另外三人臉色巨變。

  過了一會兒,才由百寶吞吞吐吐地說:“你……你怎麽知道的?”

  “陛下要對付公輸右,暗中任命了天策組織,首領就是百寶。”沐雪非說得輕輕鬆鬆,在他們麵前把這個本該屬於機密的秘密簡單地抖了出來。

  江白覺得這個保密真是蠢到家了。

  “不要那麽緊張。”沐雪非攤了攤手,“陛下任命我擔任你們天策與陛下之間的聯絡人,僅此而已。”

  三人大鬆一口氣,鬧了半天,原來是一夥人。不過話說回來,即便沐雪非不是皇帝派來的,也不用擔心她會泄密,因為沐王府和皇家本來就立場一致。

  “你們還沒有告訴我,是哪個人才想出來的口號?”沐雪非重複了自己的問題。

  雖然三人不理解沐雪非糾結在“口號”這種小事情上,但覺得新官上任,隨便找點東西撒野似乎是很正常的事。

  白晨隻好承認那兩句話出自他的手筆。準確的說,是借用了別人的名句。

  於是新官上任的天策聯絡人便發布了第一個建議,就是把口號什麽的都給撤了。天策是秘密組織,最好是把能暴露的元素都盡量減少,而不是為了打出名聲。因而口號、名字甚至有關的一切都可以刪除,隻需要知道任務和結果就夠了,其他的事情不需要知道,也不需要追問。

  百寶總算感覺到了這個任務帶來的嚴肅感,跟帶兵打仗是全然不同的方向。

  接下來,沐雪非便向他們發布了皇帝發下的第一個任務。

  “我們人員都還沒有開始遴選呢?”江白趕緊抗議。

  但沐雪非隻是淡淡地回了句:“這個任務不需要太多人,有你們足夠了。”

  雖然她這麽說,但百寶還是感覺到事情不會簡單。而江白則是有種被利用了的感覺,頓時感到不爽,目光一瞟,發現在白晨正在摩拳擦掌……

  她聽百寶說過,白晨本來的目標就是要建功立業的,可惜時運不濟,現在隻能跟著百寶身邊作個副手。

  這家夥正在不合時宜地燃起鬥誌。

  “什麽任務?”百寶還是保持了冷靜。

  沐雪非踱步進來,在茶桌前停步,伸手去摸上麵擺放整齊的茶杯。

  百寶剛要開口提醒她,這些茶杯很久沒洗了,茶水也幾乎沒換。

  但沐雪非停手,她低聲道:“前日有一艘商船借助曲江進入城東,按照我在漕幫找到的暗賬,顯示這是由漕幫負責運送茶葉的一艘貨船。但漕幫隻是提供服務,貨船的真正主人是公輸錢莊。”

  百寶聽著覺得有些不對勁,他知道地方幫派的暗賬是通常不給外人看的,郡主能看到暗賬,那就意味著……

  “你對漕幫動手了?”他語氣有點急切。

  “隻是把範家人關了起來,底下的運作並沒有影響。”沐雪非輕描淡寫地回答。

  百寶估計範胖子此刻也成了階下囚,盡管他很可能隻是一個執行任務的倒黴蛋,但做了就是做了,也算是罪有應得。

  “哦。”他輕聲說,周圍的人甚至都沒聽清他在說話。

  “你懷疑貨船上的東西不幹淨?”江白挑了挑眉,一下抓住重點。

  沐雪非點點頭,緩聲道:“我詳細比對了市舶司與漕幫的暗賬,發現漕幫的記錄裏麵除了尋常的茶葉外,還多出了一種名為玄骨的東西。範家人說是一種茶葉,是公輸家族告訴他們的,而他們也不會過多去詢問客人的東西。但我不相信它是一種茶葉,且不說市麵上從未有過名為玄骨的茶種,單從運量上,記錄的玄骨不足半兩,明顯不是為了售賣,特意躲開市舶司的記錄,就證明了它的不凡。”

  “半兩的東西也有人記錄啊……”白晨吐槽。這麽一點東西帶在身上,外人很難察覺,何必要記錄下來自討苦吃呢。

  “漕幫人謹慎,怕誤了事,記錄務必詳細。更何況,他們的暗賬本來就不是公開的。”郡主聳聳肩。

  “那還不好說,有了漕幫的罪證,你們光明正大上船去搜好了。前日來的商船,按照我對市舶司的理解,即便是清點完了貨物,至少也要三天才輪到他們卸貨,而且船員也不準離開船上。說不準東西還來不及轉移。”江白斜著眼睛看她。

  “事實上……市舶司已經搜過了,一無所獲。”郡主眼色沉如水。

  “那就是轉移了唄,這麽一點東西,一旦轉移了,就很難再找出來。你找我們也沒用。”江白開始覺得有些無理取鬧了。

  “天策的存在,不是為了找東西的。”沐雪非忽然正色道。

  那邊白晨原本還在思考著這個任務是要找到玄骨,有了罪證後直接定罪公輸家族,然後抄家,風風火火的一係列動作。忽然聽到郡主的一句話,整個人一下就清醒了。

  公輸家族怎麽會留下明顯的罪證,即便真的找到了玄骨,也難說那東西就是罪證。單靠漕幫的記錄還抄不了公輸家族的家。

  但如果玄骨不是罪證,那它是什麽?

  “我們要做到的,不是找到玄骨,而是要弄清楚玄骨被用來做什麽。”他認真地說。

  難得認真的他,準確地說明了沐雪非的來意。

  “沒錯,這就是你們這次任務。”沐雪非麵無表情,“弄清楚玄骨的真實目的,然後阻止它的發生。”

  這還不如找東西呢……百寶一陣頭疼。

  沐雪非繼續說:“天策擁有的權力是在暗處行動的權力,所謂暗處,即是超越一切明法的權力。東西雖然被轉移了,但運送東西的人還在船上……”

  除了百寶,屋內的另外兩人一陣毛骨悚然。

  “從他們口中套話的話,好像也不是不可以。”百寶點點頭,似乎並不覺得意外。“唯一的問題是,這樣做不會打草驚蛇嗎?”

  “打草驚蛇?”郡主冷笑,“盟淵之後,早就不存在了。”

  “萬一他們不說,我們要殺人嗎?”白晨瞪圓了眼睛,看起來很緊張。

  “這是天策的權力。”郡主淡淡地回答。

  此刻他們終於意識到皇帝陛下交給他們的權力有多大。隨意處置人命的權力,讓人覺得自己是個屠夫,不禁有些栗然。

  “我,我不去了。”江白突然縮到床邊。

  沐雪非表情平靜,淡然道:“任務我已經交給你們,最好的行動時間就在今夜,因為明日商船上的人就會被準許離開。至於這個任務要如何完成,那是你們考慮的事。無論是去還是不去,陛下隻需要結果。”

  說罷她直接轉身離去,隻留下屋內心情複雜的三人。

  過了一會兒,也許是見縮在床邊的江白沒有出來的跡象,白晨拍了拍胸膛說:“你們不用擔心,這個任務,我自己去就行了。不就是抓人審問嘛,又不是沒做過。”

  他想起自己還是孩子的時候,把青州城裏的富家公子吊起來的場景。

  “我跟你一起去吧。”百寶想了想,說。

  “你們真的要去?”床邊的江白斜出視線看向白晨。

  “當然。”白晨再次拍拍胸膛,“這可是個機會,如能完成任務,一定能得到陛下賞識。”

  江白皺了皺眉,知道白晨又想起了他的那個大將軍的夢想。

  “你們如果確定要去,那我隻能先幫你們去市舶司把船上的人員名單弄來。玄骨這種東西不一定是漕幫的人運送的,可能裏麵有公輸家族的人。”江白眼珠轉個轉,“我最多幫你們到這個地步。”

  百寶覺得江白說得有道理,如果烏骨真的是重要貨物,那麽必然會有公輸家族的人全程護送,以免出現意外。

  那個公輸家族的人才是他們要找的。

  “而且,負責轉運的人不知道貨物的用途是很正常的,你們要想辦法找到烏骨的交接人,那樣應該會獲得更多的信息。”江白繼續說。盡管她看起來有些緊張,但還是細心地給另外兩人分析。

  “江白,不如你跟我們一起去吧?”百寶發出了白晨不敢發的請求。作為一個小偷,五年的江湖人,江白的鬼點子有時候確實有用。

  “不,我不去,我有別的事要做。”江白的眼神不太自然,說完直接溜了出去,沒給他們繼續發問的機會。

  百寶不知道江白為何突然反常,但今夜的商船一道是不可避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