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玉抓住機會，繼續說：“你知道怎麽對付這些魔狼，我們可以一起去沉墟，我可以信守承諾！”

  但惑無心搖了搖頭，輕聲道：“你錯了，隻有當魔狼得到足夠的血肉，沉墟的大門才會打開。他可能不會歡迎我，但也未見得會殺死我。”

  “瘋子，你這個瘋子！”勾玉在暴怒之餘，逐漸表露出絕望。

  這時候，他發現自己釋放出去的蠶食魔狼的鬼魂反過來被魔狼蠶食掉了，那些明明被他砍斷殺死的魔狼也在這時恢複過來，不同的是，原本皮包骨、幹皺的身體在一番血戰之後反而充盈了一些，體格變得更加強壯了。

  這顯然不是尋常的魔狼，而是在這艘大船的法陣下的結果。能在死後仍然可以驅動這樣龐大的法陣，可見沉墟主人的實力強大，也難怪惑無心對此精心謀劃。

  在無休止的血戰之中，勾玉的體力下降很快。貪欲君主後裔出身的他，戰鬥並非他的所長，在看不到盡頭的戰鬥中逐漸陷於絕望。

  在絕望之際，一頭魔狼撲倒了他，而他順勢一口咬住魔狼的脖子，竟直接吸起血來。

  溫暖而腥氣的血進入喉嚨令他恢複些許體力，但魔狼這時也咬住了他。

  就這樣，人與狼就像畜生打鬥般互相撕咬起來……

  惑無心又搖了搖頭，背過身去慢慢走上船舷。這時候的他，不再是老年之軀的步履蹣跚，而是落落大方，舉止優雅的貴族風範，就是奔騰的巨浪也絲毫動搖不了他的身姿。

  時間過了很久，他才瞥過視線，看到魔狼全部倒在地上，奄奄一息，而勾玉半跪著，全身上下都被血水浸透，像個野獸一樣糟糕。

  惑無心淡然一笑：“你居然贏了，不愧是我欣賞的合作夥伴。”

  彼時，水下騰起漩渦，像是水下起了龍卷。

  “通往大門的通道開了。”他淡淡地說。

  但那邊勾玉卻陰惻惻地笑了起來。

  惑無心皺了皺眉，有些不悅。

  勾玉瞪著已經被血水完全連眼白都浸紅的雙眼，嘶吼起來：“你以為你可以輕易走掉，別癡心妄想了！”

  巨量的黑氣從勾玉身上散發出來，衝天而起，和黑雲連接到一起。

  惑無心臉色劇變，厲聲道：“你瘋了！即便是魂界之內，短時間向天空爆發大量魔氣，會引來神族的！”

  勾玉獰笑著，口中血齒再度顯露出來，大笑道：“哈哈哈……惑無心，你並沒有逃出生天！”

  惑無心徹底怒了，一道殘影閃過，地上鐵鏈圍成的結界轟然碎裂，他瞬間來到勾玉身前。

  此刻他銅色的右手變為白色的寒刃，一舉刺穿勾玉的身體，想要在短時間內擊殺這個瘋子，避免神族發現這裏的秘密。

  但就在這時，一個巨浪打來，大船突然被掀起，船身飛在空中，直接翻了過來，船首朝下，轟然插入水中。

  兩人迅速脫離，並同時失去平衡，勾玉更是直接從船上被甩飛了出去。

  飛在空中的他，扭頭往船上看去，正好看到驚心的一幕。

  船翻過來時，惑無心並沒有被甩飛出去，而那些魔狼也沒有。

  此刻在勾玉的眼中，看到惑無心正被一群魔狼撲著撕咬。

  那些魔狼並沒有死，隻是被勾玉吸血過多昏了過去，如今正好聞到新鮮的味道，反而醒了過來，一口咬住迷蒙中惑無心的咽喉。

  惑無心苦苦掙紮，但身體卻和大船一起倒入水中，慢慢地沉沒下去……

  勾玉嘴角勉強扯出一絲笑，有種大仇得報的快感，但與此同時，他抬眼看見一條巨龍突破烏雲，衝了過來。

  此刻，他身下的大海支離破碎，原本的海洋很快消失不見，換來的是鬱鬱蔥蔥的森林。他浮在陽光下，淌著血，看著神族巨龍的靠近。

  月齒重新回到手中，一場新的戰鬥開始了。

  “與神族的一戰，最終的結果是他被巨龍封印在這裏，焚龍山禁地。”千暘最後說。

  “神族為什麽不誅殺他？”白晨問。

  “或許是為了沉墟吧，在惑無心死後，勾玉成為了唯一知道沉墟所在的人。”

  “惑無心真的死了嗎？”這一次是百寶問。

  “從勾玉看來，應該是的。而且就算他不死，也被困在法陣裏麵，除非有人進去，否則是不可能出來了。”千暘認真地想了想後，回答說。

  百寶默然。其實這個問題他知道答案，問是想知道更多的細節。不過千暘故事的講述人很有可能是勾玉，從勾玉的角度看就是死了。

  但他知道，惑無心並沒有死。

  “好了，故事講完了，二位可以回去了。”千暘起身拍拍衣襟，打算就此送客。

  “喂，你讓我們跑這麽遠就是為了最後告知一句勾玉曾被封印在這裏，你也太坑了吧。”白晨嘟囔著不滿。

  “什麽叫身臨其境懂不懂？而且不跑遠點，萬一隔牆有耳怎麽辦？”千暘反駁說。

  “你還沒有告訴我們，是誰讓你把這個故事告知我們的？”百寶適時提問打斷了兩人的爭執。

  “這個……在商言商，二位就別問了。”千暘退了一步。

  “好，在商言商，價格是多少？”

  “百寶別跟他廢話，此人骨頭軟，打一頓就好了。”白晨準備動手。

  眼見二人沒有妥協的餘地，千暘沒有辦法，隻好道：“我最多隻能告訴你們，和此人相關的兩個字。天狼。”

  “天狼？”

  “這是名字？”

  “和名字相關，我至多能這麽說，再說就犯戒了。”千暘搖手道。

  這時白晨一拍大腿，道：“這個所謂的天狼，不會就是勾玉吧？你知道的那麽清楚，除了勾玉，誰能告知你這麽多細節？”

  “這個我倒是可以告知你們，不是勾玉。想來這段記憶如此刻骨銘心，勾玉不見得會一直憋在心裏，也會告知身邊人什麽的，久而久之，其他人知道也沒什麽不可能。”千暘笑笑。

  另一邊，沐雪非離開風木廬。

  順便吩咐兩側士兵。

  “沒有我的命令，不許任何人靠近。”

  “是！”

  風木廬外，飛霜正在等候。

  喻真卿離開後，飛霜沒有跟著離開，而是繼續留在王府，沐雪非把他當做自己還能和喻真卿聯係的紐帶。不過通常隻有喻真卿利用飛霜聯係他們，飛霜沒有為他們聯係自己的師父。

  “真卿先生有消息了？”

  飛霜用力地點了點頭，“師父在江湖頗有耳目，這次放天城魔獸襲擊，與漕幫關係莫大。”

  “範大禮？”

  “沒錯，有人看到他當日出城，就在盟淵直通放天城的要道上，手下精甲佩刀，儼然軍容，明顯是早就知道放天城將有內亂，打著遲緩盟淵禁軍回城的算盤。”

  “以軍容相抗禁軍，範大禮沒有這個膽子，顯然是受人指使。這個人，除了鶩王，再無其他。”

  “那郡主打算怎麽做？”飛霜接著問。

  “真卿先生沒有意見麽？”沐雪非反問。

  “師父讓郡主權衡。”飛霜抱拳低頭。

  沐雪非直眉輕皺，習慣了喻真卿一向細致的意見，對他現在事事交由自己決斷多少有些不適應。但她沒有沉默太久，便開口道：“飛霜，你如今仍是遵從我的命令否？”

  “那是自然，飛霜可是王府的客卿。”飛霜此言，頗有其師父喻真卿的風範。

  “那好，你現在就持我節令，去黑鐵軍大營點兵，無須通告殘兵首將百寶，迅速前去漕幫將範氏家族全部押入地牢。”

  “漕幫是天下水路第一大幫，郡主廢之，可需三思？”飛霜不敢輕易接令。

  “這一點我自然知道。但如今的情形已不容妥協。這些年來各路世家子弟依靠黑鐵軍，甚至是夜狼營的洗禮，駐紮各地，在天下各郡國已經不知不覺形成分割勢力。陛下在盟淵未能殺死公輸右，在他們眼中的朝廷已是外強中幹。當巨龍失去爪牙，豺狼必然群起攻之，漕幫範家隻是他們當中最心急的一個。如果我們此時不對範家動手，那麽我們將要麵對的，就不止是隻有一個範家了。”沐雪非眉心緊皺，儼然憂心忡忡。

  “郡主想殺一儆百？”

  “正是。”

  “一隻豺狼死去，其他的豺狼會分食它的屍體，也是一場戰爭嗬。”飛霜忽然說。

  沐雪非斜眼看他，總覺得這小子說話越來越像喻真卿了。

  “有些過程，是不可避免的。”她冷冷地說。

  飛霜抱拳低首，恭敬道：“飛霜領命。”

  千暘始終不願意告知名字，百寶知道威脅無用，於是和白晨離開了。

  回城路上，白晨突然問起：“百寶，你認識那個叫惑無心的，對不對？你的反應很不尋常。”

  百寶對此並不否認，點頭道：“我以前在南洲遊曆，曾經過一座小島，那時島上正好複辟了一個信仰亞達魔尊的教派。這是一很多年前的教派，當年它第一次存在的時候，我的一個朋友曾是裏麵的成員，後來我把她帶出來後，也順便把那個教派滅了。但讓我沒想到的是，重新複辟後的亞達魔尊，其形象卻變成了我的朋友的樣子，一時間有些可笑，後來才知道是一個叫做惑無心的人在故意以此蠱惑人心，為自己謀取利益。於是我就把這個騙子打跑了。”

  “聽起來，一直就是個騙子。”白晨服氣。

  他又想到：“奇怪，他怎麽會想到利用你朋友去做新的亞達魔尊？難不成是因為長得好看？”

  “興許吧……”百寶有些無奈。

  “你那個朋友叫什麽名字，改天我要是遇到了，得好好瞻仰一番。”

  “你應該是遇不到了……”百寶看著遠處消失在黑暗與迷蒙中的的路。

  “她叫淩煙。”

  白晨一下子愣住。

  他記得清目盲魔化後的樣子就叫做淩煙，是清目盲從百寶那裏也聽說過這個故事，而且亞達魔尊和天神教之間也都是蠱惑人心的邪教。

  有什麽東西冥冥之中連上了……

  百寶走了幾步後，發現白晨沒跟上，回頭看了他一眼：“你怎麽了？”

  白晨反應過來，趕忙道：“沒……沒。”

  他腦筋一轉，轉移話題道：“我在想那個天狼到底是什麽人。”

  百寶回過頭去，繼續往前走。說實話，關於“天狼”是誰，他首先想到的不是這個人有多神秘，而是這個人給他的感覺和喻真卿是一樣的，但這個人偏偏又不可能是喻真卿。

  喻真卿告知他，勾玉的存在會影響沐雪非的命運，希望他能出手對付勾玉。“天狼”則是告知他勾玉正在謀取一項寶藏，本質上還是希望他對勾玉有所反應。

  雖然他對寶藏不敢興趣，但對兩座沉墟的主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總是有種相知相熟的感覺，揮之不去。

  是熟悉的故人嗎？

  他不敢想，過去的歲月太過遙遠，甚至被他親手封存了起來。隻是突如其來的漣漪，蕩漾了他本已平靜深邃的封存記憶，平生出絲絲縷縷的傷感來。

  “你的心亂了。”空氣中，有人在耳邊輕聲說。

  他猛然回頭，隻見得白晨正在抬頭看月。

  天空的月，浮著一圈紅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