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寶在夢中驚醒，他從床上下來，趕緊朝著丞相府的方向跑去。

  ??從那裏飄來樂曲的時候開始，他就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一個巨大的問題。

  ??錯了，錯了！

  ??他竟然忘記了勾玉的存在，這個魔將一般的人物現在和公輸右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他在屋頂間跳躍行進，心急如焚。

  ??然而當他快來到之時，發現那裏已被官兵控製住，丞相府上下燈火通明。

  ??憑著目力，他看到清目盲昏迷倒在鐵鏈中，而公輸右正站在她的身邊。

  ??百寶停住腳步，咬著牙，恨恨地握緊拳頭。

  ??“怎樣？需要幫忙嗎？”帝惡的聲音再度響起。

  ??他和百寶一樣站在屋頂上，沐著月光。

  ??“隻要你答應幫我重塑身體，我不僅可以幫你救下她，還能順便殺死勾玉和公輸右。”

  ??百寶默然不語。

  ??帝惡這時的聲音忽然有些急了，“再遲一點，你將會後悔莫及。”

  ??百寶沉默依然。

  ??就在帝惡將要動怒之際，他突然感應到了什麽，最後化為一聲苦笑：“真是個無聊的遊戲。”

  ??他很快化為一段光影鑽入百寶右眼，與此同時，百寶的身後傳來一段悠揚的聲音。

  ??“終於見麵了，我就知道你肯定在這附近。”

  ??百寶轉過身去，表情毫無意外。

  ??這個來人，正是勾玉。百寶其實沒見過勾玉，純粹是因為直覺。

  ??和他一樣，勾玉也站在屋頂上。兩人各自站在屋脊的一邊，像是兩個不世出的高手約定了決鬥。

  ??“你把她怎樣了？”百寶冷冷地看著他。

  ??勾玉則眯著眼睛，上下打量著百寶。從這個並不算起眼的家夥身上感覺不出任何的力量波動，即便是有，也很微弱，跟十六年前的感覺截然不同。

  ??“不怎麽樣。靖安府的官兵接管了現場，她會被直接押至地牢，以人間的法令處置。”

  ??勾玉笑了笑，目光仍緊緊盯著百寶，接著說：“大概，會死吧。”

  ??百寶直視著他，一雙冷目顯露鋒芒。

  ??“我不會讓她死的。”

  ??很奇怪，勾玉雖然能感覺到百寶話語背後的凶狠，但總覺得少了點什麽。

  ??哦，對了，現在百寶的雙眼依然是人類的黑色，而非魔族的紅色。

  ??魔族在人間為了掩飾身份往往會掩飾瞳色，但在同類之間則不必如此。

  ??現在百寶的樣子告訴他，這個真墟後裔不是變得更強，而是變得更弱了。

  ??勾玉嘴角彎起，心情更放鬆一些。

  ??他笑著說：“別緊張，我這次來見你，不是要為了和你成為敵人的。我們可以合作。”

  ??“合作？”百寶對這個說法沒有一點相信，那時在大學宮時，指使清目盲害他陷入鮫人之歌時，可不就是為了殺他麽？

  ??勾玉繼續說：“你我都是魔族，在人間這種地方，本就應該相互幫助才是。而且，我知道你的目的，你想得到沐雪非郡主，對麽？”

  ??百寶眼角抖了一下，緊繃著嘴角。不少人說過他不會掩飾內心的想法，他愛慕沐雪非這件事估計早就人盡皆知了。

  ??百寶的反應完全在勾玉的意料之中，他微笑著說：“我的目的是幫助公輸右奪得人類江山，所以我們之間並無本質的利益衝突。你帶走你的郡主，我奪取我的江山，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聽起來確實如此，百寶從來不關心誰奪得人類的江山，隻是因為沐雪非支持太子，他才站隊到了這一邊。

  ??因而，他和勾玉本來也不算敵人。

  ??但這並不代表他可以和勾玉合作。

  ??百寶陰沉著臉，正言道：“我不會跟你合作的。但有一點你說得對，我對你的目的毫不關心，所以隻要你不碰我的東西，我可以不管你的存在，就如你所說的，井水不犯河水。”

  ??勾玉紅色的目光一閃，其實對他來說，能達到這一步就已經算是達到目的了。

  ??“那就這麽說定了。”

  ??“等等。”百寶叫住了他，“放了清目盲。我說了，不準你碰我的東西。”

  ??勾玉頓時麵露難色，道：“她已送去地牢，即便是我，現在也無能為力了。”

  ??他看著遠處靖安府官兵離開的方向，“如果你有本事，就去救她吧，我絕不會阻攔。”

  ??“你到底要做什麽？！”百寶睜圓了眼珠，怒氣騰騰，終於是忍不住了。

  ??“你在她的身上做了手腳，所以你可以輕易用笛聲打斷她的魔化。你是故意把她引誘過去的，甚至把我也算計在內，現在跑來跟我說這些話，是不是也是在你的計算之內？”

  ??勾玉略微有些吃驚，吃驚於百寶的洞察力。

  ??他曾是清目盲的師父，在清目盲很小的時候，他就為控製她花費了不少心機。所以，他可以輕易地潛入清目盲的精神世界，控製她的夢境，也能將她人類的一麵引出來，從而破除魔化。

  ??麵對暴怒的百寶，勾玉的表情也變得認真起來。

  ??“她本來就是我的一枚棋子，即便沒有你，我也會讓她走上同樣的道路，隻不過因為你的存在，把這一切提前了。”

  ??他踩著屋頂的瓦片，慢慢向百寶走近。“為了表達我的誠意，我不會再利用她。”

  ??也許是覺得誠意不夠，於是他又補充說：“同時，我願意告訴你一個秘密，事關我當初為何會過來人間。”

  ??待走到百寶身前不到五步處，他倏然停住。

  ??“我，是為了一份寶藏而來。”

  ??“什麽寶藏？”

  ??“聽說是某位死在人間的大魔葬所，可惜我找了很多年，連個影子都沒有。”勾玉語氣有些無奈，“我現在把我所有的秘密都已告知了你，你還不信我？”

  ??百寶當然不信他。

  ??不過勾玉的話也從側麵說明，清目盲原本就在他的長期計劃內。從和百寶相遇後，計劃或許發生了改變，但清目盲作為棋子的本質並無改變。

  ??從他進入放天城後，勾玉就一直留意著他，反而是他忽略了勾玉。

  ??帝惡一開始就提醒他了。

  ??從他進入放天城開始，無數的眼睛都在盯著他，隻是他自以為天真地和平常那樣，直到釀成大禍。

  ??百寶沉聲道：“我對你要找的寶藏毫無興趣。保證清目盲的安全，這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基礎。”

  ??勾玉笑笑不說話，忽然，他指尖一劃，一個木製匣子從半空穿出，飄落到百寶手裏。

  ??百寶接過匣子打開，驚訝地發現裏麵躺著的，居然是他的魔劍。

  ??勾玉微笑道：“你說的要求，我答應了。”

  ??他轉過身去，準備退出這場對話。

  ??這時百寶忙叫住他，“等等，我的劍怎會在你的手裏？！”

  ??勾玉暫停一下，輕笑道：“這就要問問你的朋友了。”

  ??說完，他不再逗留，身體化作一道黑煙，飄散而去。

  ??第二天的早朝，公輸右在皇帝麵前匯報昨夜之事。

  ??內容自然是清目盲化身魔祟，作亂丞相府，因而被他拿下，目前已被關押地牢，故請陛下發落。

  ??清目盲化身魔祟作亂，這確實是個不小的事件。

  ??一方麵是因為她是清河郡郡守之女，另一方麵則是她不久前還在大學宮內學習，是穀神的學生，現在卻突然變作了魔鬼。

  ??這傳出去，總是不太好聽。

  ??皇帝皺著眉頭，內心的不快幾乎寫在臉上。他咳了咳，然後向群臣詢問意見。

  ??有大臣站出來說：“清河郡郡守清奎已經離城，穀神現居驛站，此女現在是他的學生，故臣以為理應交給他處置。”

  ??但很快就有人站出來反對說：“臣以為，魔祟作亂丞相府，是大罪，不可讓外人處置。”

  ??皇帝點點頭，沉吟道：“愛卿說得對，再這麽著，也不能讓外人處置。那就按律法處置好了，適逢太子婚期將至，就將其放在太子成親之後再作處決。”

  ??“是。”掌管刑部的官員應聲接令。

  ??代替父親出席早朝的沐雪非微微低頭，眼珠來回轉了轉，不發一言。

  ??早朝後，皇帝再次走進立政殿，穿到內庭，見到皇後仍在刺繡。

  ??旁邊有宮女提醒說：“陛下，奴婢前去叫娘娘？”

  ??皇帝擺擺手，道：“不用，是我自己不知不覺來到了這裏，你下去吧。”

  ??說罷，他咳了幾下，才跨門而入。

  ??“我聽天壇大學士說，未來幾日的天氣不太好，要是身體不舒服的話，就盡量別到處走了吧。”皇後一心一意地刺繡，頭也不抬。

  ??皇帝默然點頭，忽然歎了口氣。

  ??這時皇後突然抬起頭來，問道：“對了，我聽說有魔祟作亂丞相府，鬧得帝都沸沸揚揚。”

  ??皇帝點頭說：“是來自寒單城的清目盲。”

  ??皇後的眼睛稍顯，表情有些驚訝。

  ??“寒單城，她竟然來自寒單城？”

  ??“是清奎的女兒。”皇帝眯著眼睛說，“皇後對寒單城似乎很有了解？”

  ??皇後表情恢複平靜，沉默間輕呼出一口氣，說：“我是紫郡人，寒單城距離紫郡並不遠。記得最初的時候，寒單城的人民尚且安居樂業，除了寥寥的祭神活動，幾乎看不出是一個曾經的神使之城。”

  ??她陷入回憶，當初的她也是個江湖人，走南闖北，也從寒單城走過。

  ??“隻是那裏流傳著一個奇怪的詛咒，任何離開寒單城的居民都會遭遇厄運。所以那裏的居民幾乎與外界隔絕。當一個地方變得封閉，很容易招致愚昧。而愚昧的後果便是，信奉教說。我當初前往寒單城之時，天神教雖然存在，但已經日漸式微，原以為會逐漸消失，沒想到後來聽說反而變得強勢起來，甚至遠勝過當地的官府。”

  ??皇帝沉聲道：“難怪在黑鐵軍出征一事上，你要朕小心寒單城。子敬也曾跟朕提過，天神教的強勢是從二十年前開始的，那時身為半魔人的清目盲出生，由此算來，大概就是那神使之城動亂的根源罷。”

  ??皇後柳眉一皺，說道：“你早就知道她的身份？”

  ??皇帝點頭道：“朕雖然身體不好，但還未糊塗。寒單城有分離之心，由來已久，朕苦於沒有合適的理由對付他們。讓清目盲進城，朕是有意為之，本想著在她身上做些文章。不過朕沒想到，清奎主動告發趙太匡謀逆，反倒親自給了理由。”

  ??皇後嗤笑道：“看來陛下要南橫也的五萬黑鐵軍，不僅要擊敗趙太匡，還要用來對付寒單城。”

  ??皇帝也不否認，道：“朕密令南橫也，讓他順勢駐紮寒單城，即便擊敗趙太匡後也不能離開，從清河郡軍的手裏接管寒單城，一勞永逸地解決掉問題。”

  ??皇帝的想法固然很好，但月靈皇後總是感覺不太好，就像是眼前的機會來的太巧，太合適了。

  ??當然皇帝也沒有完全相信事情會這麽發展，他還留著清目盲的命，等待著前方的戰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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