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複。就這樣離開令他感覺相當受傷。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留下來弄清楚天神教的一切，但從百寶的話中他清楚地知道，天神教的存在極有可能已經根深蒂固，對抗天神教就等於對抗整個寒單城。

  ??所以百寶說他做不到，他也確實做不到。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也不是由他這樣身份的人可以去改變的。

  ??百寶看似心狠，卻是他多年來一直抽身事外的手段。他從不插手任何無把握的事，除非沐雪非也在其中。

  ??“看，這裏的女人外出需要戴著腳鏈呢。”百寶的聲音響起，他一直在看著窗外。

  ??白晨怔了怔，順著目光望去，果然見一遮得嚴實的婦人在緩慢地移動著。

  ??白晨握緊拳頭，不禁怒火中燒。

  ??“這天神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我早知道寒單城與外界多有不同，卻從未想過會是這樣。”宗器一臉遺憾。

  ??“我知道關於人類的一些事，或許可以解釋。”百寶放下馬車上的窗布。

  ??“你指的是仙道期？”白晨眉頭皺了下。

  ??百寶點了點頭，“八千年前，人類在神族的幫助下掌握修煉方法。人間道法隻是其中之一，那個時候有一門更為強大而係統的方式統治著人間，那就是仙道，又或者叫做修真。”

  ??“什麽仙道？”宗器聽得一頭霧水。

  ??“關於仙道期的事情隻有道家三宗的藏經閣深處才有記錄，你不知道很正常。”白晨端著手，一臉平靜。

  ??關於仙道期這個事，他最早也是聽百寶說的。基本上他對外界的認識都是基於百寶這個活過不知多少年的老妖怪。

  ??“仙道是神族為人類量身打造的一門修煉學問，旨在尋找掌管人間的代理人。最初是封其佼佼者為神，後來覺得辱沒了神族的身份，就給那些人創造了一個新的身份，也就是仙。所以那時的修道亦叫修仙。”

  ??“這與現在有什麽不同麽？”宗器不解。

  ??“神族把修仙分為築基、開光、金丹、元嬰等等諸多境界，以此將人類分為三六九等。”白晨接著百寶的解釋。

  ??“高境界的人看不起低境界的人，整個世界就是弱肉強食的世界，隻有強弱，不分對錯，修的也不是道，而是惡。”

  ??百寶點頭表示肯定，“仙道之後是天道，從五千年前一直延續至今。人類擯棄了過去隻追求強弱的修煉方法，轉而追求道的根本。人類總算知道，人終究還是人，那些以為能修煉成神或者仙的，說到底隻是一頭困於欲望的吃人的怪物。”

  ??宗器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我忽然間想明白了。”白晨眼睛一亮，豁然開朗。“難怪我怎麽看那個蘭空都不對勁。他身上的靈氣浮動得厲害，實力定然不弱，但言行卻如此鋒芒畢露，一點兒也不像個修道人。現在想來，他應該是個修仙者才是。”

  ??“有才而無德，對天道來說，是很可怕的吧？”百寶說。

  ??“當然，最大的惡，莫過於此了。”宗器重重地說。

  ??“仙道期是神族與人類關係最密切的時候，現今人間的大部分所謂神族城市也是那時建立。與之同時，各類歌頌神族的教派應運而生，天神教就是那時的產物。隻是沒想到過去那麽多年，它居然還會存在。”百寶歎息。

  ??“那按你們的意思是說……他們修的其實是想要成為神或者仙？”宗器十分吃驚。

  ??白晨瞥了他一眼，“人怎麽可能成為神？那些所謂的上仙或者仙人，亦不過是自欺欺人的人上人。人隻能成為人，或是傑出的人，或是失敗的人。”

  ??“那他們追求些什麽？”宗器感到迷惑。

  ??“他們以為他們能成為神。”百寶回答了他，“所以虔誠，所以瘋狂。”

  ??宗器低頭，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來歎息道：“看來，這個問題真是不好解決。”

  ??“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做些什麽。”白晨說，眼裏閃過一抹亮光，“百寶，你有辦法麽？”

  ??百寶搖了搖頭，“沒有。停留在舊時代的人，他們固執地守著舊物，虔誠而瘋狂，已經很多年了。隻有他們自己能喚醒自己，或者，等待滅亡。”

  ??白晨少見百寶說話間如此冷漠的眼神，沒有任何的悲憫，仿佛不過又見證一個種族的興衰。

  ??馬車逐漸遠去，馬車的身後跟著的依舊是馬車，據說上麵存放著的是清奎送去放天城丞相府的禮物。

  ??高聳的閣樓上，清奎站在憑欄前，目光眺望著馬車前進的方向，漠然說道：“已經走了麽？”

  ??“嗯，走了。”蘭空在身後回答。

  ??他瞄了喵清奎皺著眉頭思考的眼睛，壓低了聲音問：“大人，是舍不得麽？”

  ??清奎愣了一下，從思考中抽離出來，臉上扯出一絲笑臉。

  ??“怎麽會……”

  ??花隊離開寒單城後一路前行，幾日來一直平安無事，白晨也落得清閑開始整理起從南橫也那裏得到的信息。

  ??南橫也提到過他曾在冰寒之地見過與白晨一樣的白發人，白晨猜測那就是他的族人。可這冰寒之地位於何處呢？即便是東土與北庭交界的遙寒北境，其地界也太過遼闊，不知從何尋起。

  ??思來想去，似乎所有的出路都隻能靠在百寶身上了。也不知百寶究竟有什麽苦衷，這麽多年來就是不肯說。

  ??“唉……”白晨歎息一聲，多少年來他一直憑借各種途徑去尋找自己家人的下落，可惜始終都杳無信訊。

  ??漸漸地，連心都感到麻木了。

  ??花隊行進到的第七天，前方大雨截斷了道路，眾人隻得躲進一家山中客棧躲雨，等待著道路被搶通。

  ??如此浩大的商隊躲進一家位於山中的客棧，白晨想也不想就知道會有問題。

  ??果然，夜裏，山賊果然來襲。

  ??這夥山賊看清了商隊無處可去的窘迫，於是光明正大地從客棧正門強攻而下，大有強盜洗劫的威風。

  ??可惜，這次他們麵對的不是普通人。

  ??白晨從百寶那裏取了魔劍，與宗器一道衝到前麵。

  ??眾山賊這時看清白晨和宗器二人身上的皆是黑鐵軍的服飾。

  ??富貴險中求，黑鐵軍的身份令山賊們一度出現了猶豫。不過他們很快下定決心朝二人衝殺過來。

  ??花隊的其他人也紛紛加入戰鬥，配合白晨兩人一起與山賊對戰。

  ??百寶則站在一旁默然留意著雙方的爭鬥，這場不期而遇的戰鬥對他們來說並不算危險。應該很快就能收拾好，犯不著他擔心。

  ??不過，很快他就發現了一絲奇怪。

  ??那個山賊頭子呢？

  ??怎麽突然間不見了。

  ??百寶心頭一驚，趕緊轉身往後院的方向去。

  ??那是他們馬車停放著的位置，他懷疑那個山賊頭子潛心鑽了進去。

  ??果不其然，百寶剛趕到後院之時，看到地麵上橫七豎八地鋪著幾具屍體，而有個胡須大漢正在奮力拉扯其中一個大箱子的箱蓋。

  ??他的力氣很大，不一會兒箱子即發出“吱吱”的聲音，箱蓋一點一點被掀開。

  ??打開箱蓋後，胡須大漢的眼睛瞬間發亮，那是一種無比貪婪的眼神。

  ??百寶自然不能繼續等待下去，他右手一抖，從胡須大漢的身旁一隻惡狼從地裏鑽出，一口咬住他的手臂，拖著離開箱子。

  ??大漢大驚失色，忍著疼痛，反手壓著狼頭，憑著過人的力量將其壓到地上，而後用力一扯扭斷了它的脖子。

  ??大漢站起身來，發現了百寶，心下頓時怒火中燒。他從地上摸過來一把馬刀，張牙舞爪地朝著百寶的方向奔去。

  ??百寶見狀下意識地退後一步，右手揚起，掌心漩渦湧現。

  ??大漢放停了腳步，隻覺那漩渦深邃而駭人，大有把他吸進去的衝動。

  ??“我砍破你的妖術！”他大喊一聲，算是自己給自己壯膽。

  ??然而，他剛要踏出一步，卻發覺自己的雙腿動彈不得。

  ??低頭一看，腳上被一種無名的黑色藤蔓從地上鑽出緊緊纏住，無法自拔。

  ??更令其感到可怖的是，這些長相怪異的藤蔓渾身長滿了鋒利的黑色尖刺，隨著纏繞的深入而緊緊紮入他的肉裏，貪婪地吸取著他身上的血液！

  ??與此同時，它們還會發出某種麻醉的毒劑，讓他連反抗的力量都瞬間被剝離。

  ??“大人……大人饒命……”他慌忙求饒道。

  ??百寶沒有搭理他，徑直往那被打開了的箱子走去。對於殺戮，他的原則一直是如果有人殺了人，那麽他也可以。

  ??這不僅是作為魔族的天性，也是他在人間多年學到的，麵對殺了人的人，人類也能接受他們的死亡。

  ??藤蔓繼續上爬，胡須大漢身上的血液被進一步抽空，在其不斷痛苦的哀嚎中，身體迅速萎縮成一具幹屍，倒在地上。

  ??麵對一個空有蠻力而不會法術的人類，對百寶來說過於簡單，以至於對手的死狀如此難堪。

  書屋小說首發